“日前玄女告訴貧僧,她想要我去救一位神明。
貧僧雖法力低微,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這樣說,貧僧怎可推辭。因而義不容辭,隨她進入這華胥幻境。
貧僧曾聽說,這華胥國乃是上古傳說中的國度,是蒙昧時期便存在的理想之國,是一個無尊卑、無憂患的極樂世界。小僧以為隻是上古傳說,竟沒想到確有此地。
那日小僧和玄女行至即墨,玄女本說要去與千妖王一會,小僧雖不認同她與妖魔來往,但玄女一向認為凡是生靈,不分貴賤,天地應一視同仁,不可輕易定其生死,小僧屢屢與她辯經,卻常常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那日我們一路辯經,剛到即墨,玄女突然改變主意,說有一位舊識陷入危機,要搭救一番。玄女自那日天地浩劫之後,甚少有親近的神明,貧僧隻道是那位花神轉世,還以為她要帶貧僧重回長安,卻沒想到竟是來了傳說之中的華胥之國,更沒想到她口中的神明竟是上神您。
可惜小僧自以為靈台清明,卻還是無法衝破這華胥之國的幻夢之術,現在小僧看到的是極樂世界之中,佛光普照下的萬神之殿,即便小僧自知這皆為幻夢,但仍是無法破除心中欲念,幫助上神離開困頓。”
後土娘娘麵容寧靜安詳地聽完小和尚的陳述,柔和的安慰道:
“萬事皆緣,凡塵如夢,世間生靈皆逃不脫緣法,有貪嗔喜怒非汝之過錯,老身命該有此一劫亦非汝之過錯,小和尚又何必自責呢?”
“善哉善哉,後土娘娘慈悲為懷,貧僧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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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聽著後土和小和尚你一句我一句,不慌不忙地說話,好似誰也不著急一般,心裡不由有些急躁,她落入這華胥幻境已經半個月了。那日她在廣寒宮中觀察到星盤錯位,掐指一算發現後土神息有異,才心急火燎跑到這華胥幻境中來,沒想到後土沒救出來,倒把自己也搭在裡麵。
這華胥之國風清水美,原是後土修行養傷的地方,可不知是誰在此張開了古老的幻境,讓進入此地的人神皆跌入幻境之中。
聽著後土和小和尚漸漸講起佛法,太陰終於忍無可忍,嗔道:“你們兩個夠了,還不趕快想想出去的法子。”
小和尚的眼神飛快地仰視了一眼太陰,又恭謹地低下頭去,羞愧地說:“小僧的眼前還是隻能看到極樂世界,佛祖就在眼前,雖然小僧明知此景為小僧欲念所成的假象,可仍是無法破解,慚愧慚愧。”
後土寬慰道:“太陰莫急,華胥幻境是這樣的,每個人都能在這裡找到自己心中最迫切的願望,這種欲念是很難破解的。”
太陰沒好氣地道:“讓我怎麼不急,誰知道那個開啟華胥之力困住我們的是個什麼東西,要乾什麼。”
後土柔和地道:“莫要把人家想得太壞。”
太陰撇了後土一眼,剛要發作,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尖叫,一個凡人從天而降,後土連忙施展法力,升起神力接住這個凡人。
“阿彌陀佛,看來玄女還是沒有放棄,又送來新人救我們了。”小和尚雙手合十,念起佛經。
太陰嗤笑一聲,從那小和尚開始算起,玄女送來的仙女神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他們沉浸在幻夢之中,連清醒過來尚且不能,更彆談破解幻境了,如今都是橫七豎八躺在周圍昏睡,難看得要命。
這華胥幻境中藏有一種密法,能使幻境中所有人皆看到內心中最渴望的場景,除非能破除心中欲念,否則所有人都會永遠迷失在其中而無法逃脫。
太陰看著眼前一塊巨大的瀑布,那瀑布中映出自己年輕貌美的容顏,比之嫦娥尤勝三分,她知道那是假的,她得道時已是中年,且即便她年輕的時候,也沒有這般嬌媚的容顏。
作為神,糾結於皮相美醜實在太不應該,太陰不想告訴後土,儘管她也不知道後土的幻境是什麼樣子,想來大約是天下大同吧。
“咦?這不是阿芙嗎?”後土突然道。
太陰一愣,也連忙湊上去查看,原來那個剛剛落下的凡人還真是阿芙!
太陰第一次看到阿芙的時候,還是在數萬年之前,那時候她還不是太陰娘娘,隻是個在昆侖誕生的普通女仙。
那天因著她沒做好功課,被王母罰吊在神柱上。她從沒這麼丟臉,一個人默默掉眼淚。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小女仙也被五花大綁的吊了上來,太陰偷偷看去,原來是比她小一屆的芙蓉仙子。
隻見她不知犯了什麼錯誤,手腳被縛仙鎖牢牢捆在一起,整個人像個吊在樹上的梨子,原地打著圈圈。
“好慘......”太陰有些瞠目結舌。
不過這個芙蓉女仙是個出了名的惹事精,三天兩頭就要被王母娘娘訓斥一通,太陰打量著她笑嘻嘻滿不在乎地模樣,覺得這家夥看著就很討打。
太陰的肩膀被繩子勒得生疼,也沒心情去管那個阿芙,看她在空中原地打轉,似乎比自己還要丟臉一些,太陰就覺得自己似乎沒那麼慘了。
誰料神官一走,那個阿芙竟笑嘻嘻地跟她搭起話來:“哎!我說,我想去九州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九州,就是人間。
“吊著呢,怎麼去?”太陰沒好氣地道。
阿芙嘻嘻一笑,也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竟輕飄飄從那牢不可破的縛仙鎖中逃脫了出來,像一片羽毛一樣輕盈地落在地上,又吹出一片花瓣變成自己模樣,笑容僵硬地原模原樣捆在神柱上。
“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阿芙笑道。
太陰盯著那縛仙鎖上傻笑的假阿芙,又看了看地上朝自己微笑的真阿芙,目瞪口呆地說:“這是王母的縛仙鎖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阿芙沒有答話,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太陰的手臂疼得要命,她於是不假思索,連忙點頭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芙果然把她從捆仙繩中放出來,還順手從三生池中摘下月亮的倒影,化作太陰的模樣,掛在神柱上替她受罰。
這種仙法太陰從沒見過,心中立刻十分欽佩,可欽佩之餘,她心中不免發酸,聽說過一陣就要舉行封神儀式了,自己這麼廢柴,說不定隻會被打發去做個沒出息的地仙。
見太陰悶悶不樂,阿芙顯然會錯了意,笑道:“被罰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不被罰怎麼逃課呢?”
太陰一頭霧水:“什麼意思?你是為了討課去人間,故意被罰的嗎?”
阿芙興高采烈地點點頭道:“對呀,可惜牡丹不願意,她嫌這樣不夠優雅.....”
二人正說著話,太陰忽然聽到一陣仙樂聲傳來,她雙腿一軟,回頭果然看到了西王母的鸞車,仙女們前呼後擁,浩浩蕩蕩而來。
太陰覺得整個人都嚇軟了,怎麼就這麼倒黴,被西王母撞個正著呢,這下子怕連地仙都做不成了,西王母非罰她三百記鎮魂鞭不可。
都怪這個倒黴的阿芙!
太陰狠狠向阿芙瞪了過去,卻驚恐地發現這個傻瓜阿芙竟然舉起手來,嬉皮笑臉地對鸞車上的王母招呼道:“呦!”
在那一瞬間,太陰真的很想殺了她。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後土居然也在那輛鸞車上,遠遠見到她,連忙跳下車、飛奔過來。
“太陰,你沒事吧!我真擔心你!”
太陰看著後土,再看看車上寶相莊嚴的王母娘娘,有些錯愕。
卻聽王母娘娘蹙眉道:“怎麼認出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