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糾結再三,實在沒顏麵把自己統共沒幾個字的筆記發給祁空,便要了陳若晴的筆記,修修改改填充一番,趕在零點前發了郵件。
臨到宿舍樓前了,她倒是想起一件事來。近些日子學校裡流傳著各個版本的鬼故事,與民間一向流傳的不知被改了多少個版本的怪談不同,這次的故事有鼻子有眼,且發生地十分確定,就在中文係宿舍樓。
她們宿舍膽子小,但人文學院民俗一類的課程修得多了,總愛聽這些神神鬼鬼的傳言。宋晚一回去便又聽了一耳朵“女鬼”“晚上出沒”雲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講什麼呢?我也要聽。”
床位靠門的馮萱正猛敲鍵盤,順口答道:“宿舍不是鬨鬼嗎,這倆又菜又想聽。就那麼大點事兒,來來回回講好幾遍了。”
孟儀從床上探出頭:“你不害怕嗎,我感覺她們傳得還挺真。”
陳若晴猛地又添了一把火:“我都跟你說了我今天問了我一個姐妹,她說她昨晚真的看見一具無頭屍體追著小孩……”
“啊啊啊啊啊彆說了!我求你行行好!”孟儀崩潰地把頭埋進被子,大聲宣布,“我半夜如果醒了要去衛生間一定會把你也吵醒陪我的!”
陳若晴氣不過,啪的一下把那本厚重的專業書拍在桌上:“是你讓我講的!”
“那我叫宋晚,”孟儀自知理虧,“宋老師你肯定會陪我的吧。”
“嗯嗯。”宋晚敷衍道。
“哎宋老師,你真的不害怕嗎?我聽說樓裡好幾個姐妹都看見了,綜合一下目前的傳言版本,大概是一個無頭女鬼正追著一個畸形的小孩,那小孩還把女鬼的頭當球踢呢……宋老師?宋老師你想什麼呢,這麼精彩的故事你竟然走神!”
宋晚仿佛剛從夢魘中驚醒,陳若晴眼中的擔憂像要溢出來:“上午就聽你說昨晚沒睡好,要不今天早點熄燈?”
舍友關心的聲音像是蒙著一層霧,窗外空調外機滴水的聲音再次蔓延。潮濕悶熱的空氣無孔不入侵入狹小的房間,緩慢地裹挾水汽滲進了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經年累月竟生了青苔。
回話的聲音熟悉卻並非出於自己:“也行,確實有點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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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時分,雜貨鋪裡的物件籠罩著一層瑩白色光暈。
祁空剛打算從裡間出來,便迎麵撞上這樣一幅景象。她一手胡亂抓著珠簾,滿臉寫著沒睡醒和不耐煩,嘖了一聲就要放下珠簾退回去,卻聽見一道陰柔輕緩的聲音。
“大人。”
是孽躲不過,祁空無聲歎了口氣,掀簾而出,丁零當啷碰碎了滿室月光,並隨手抓過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幾盤祭品似的東西不知何時出現在空置的貨架上方。
“什麼事?”祁空哢嚓啃著蘋果,感受到果皮上厚厚一層蠟在嘴裡融化,掩蓋了蘋果本身的清甜。
有點惡心。
“大人,您看是不是先放我出來……”
那陰柔的聲音沒了下文,祁空最煩他吞吞吐吐,翻著白眼摸出遙控器打開電視。滿屏黑白的雪花斑點閃過,一雙灰白僵硬的手從屏幕中伸出,緩緩摸索著,帶著整個身體從中鑽出。
“勞駕,您把舌頭收一收行嗎,我看著惡心。”她眼瞧著那一長截殷紅色的舌頭先掉了出來,手裡的蘋果更是不香了,囫圇應付兩下,大半個蘋果都進了垃圾桶。
再看竟是化成了香灰。
“對不住,”過了好半天,這人終於整個從電視機裡出來了,單手熟練地卷起自己的舌頭塞入口中,“最近天涼,舌頭凍得有點硬了。”
“也是,昨晚下那麼大的雨,可不就是容易著涼,您老可小心彆病了,萬一病活了可怎麼好,”祁空又打了個哈欠,“無事不登三寶殿,什麼事非得見了我的麵才說?”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男人吃力地擠出一個僵硬的笑,這個動作差點又讓舌頭掉了出來,“隻是最近並非降雨時節,這雨下得蹊蹺,依著下麵的意思,鬼門怕是過些日子就要開了。”
“我奉十殿閻羅命,來請大人指教一二。”
祁空聽罷,嗤笑一聲:“我能指教什麼?天晴下雨的事,誰也說不準;鬼門自個兒要開,還能讓它關了不是?十殿閻王要真有這個本事,那就讓它關了也未嘗不可。”
“那我便以大人的原話回傳十殿。”
這話憑空生了些威脅的意味,但祁空壓根兒沒正眼瞧他,移了視線到門外無邊的黑暗裡:“就這麼點事兒也來問我,我看你們是日子過得太舒……”
是她?
祁空驀地沒了下文,男人一頭霧水,順著這位姑奶奶的視線向門外望去,隻見一道白影閃過。
他為陰陽差,對這種事最為熟悉,那分明是個人形。定睛再看時,發現那竟是從活人身上落下的生魂。
陰陽差悄悄打量了祁空的神色,發現這人一副火大的樣子,很識相地沒往槍口上撞,卻仍舊沒能逃過成為被殃及池魚的命運。
祁空憋著火氣,淡淡開口道:“你身為陰陽差,看見遊蕩的生魂也不管了是嗎?”
這不是您沒讓我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