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差有苦說不出,剛將手伸向後腰摸鉤子,又聽祁空道:“我讓你動手了嗎?”
陰陽差:“……”
若不是差事所迫,他可真是半點不想伺候這位正在氣頭上的祖宗。
六道皆傳聞祁空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但打交道的年歲長了,陰陽差卻琢磨出另一套說辭來:她若高興,便於尋常人士一律稱兄道弟也未嘗不可;她若不快,那就算是路過一縷殘魂,便也彆想好活。
例如今日,從開口乞求祁空打開電視之時,他便知曉祁空心情怕是格外不爽,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祁空盯著門外孤魂瞧了半晌,隻見她衣衫單薄,渾身濕漉漉滴著水,活脫脫一個剛溺死的水鬼模樣,頗有些糟心。
她穿過層層貨架,陰陽差本以為鬼見綢會把生魂扯回來,卻沒想白綾安安靜靜纏在祁空左手腕,而她伸出右手,穿透玻璃親自將生魂從門外牽了回來。
“晚晚,宋晚,”祁空把生魂在椅子上安頓下來,拆了條浴巾披在她身上,又伸手探了脈象,“怎麼又到這兒來了。”
陰陽差候在一旁,發覺事情並不簡單。
“又?她之前便到過這裡?”
“昨晚的事,”祁空估摸著生魂快要醒了,在櫃子裡摸了半天,竟是拿出一塊薑來,“大半夜淋了陰雨,連人帶魂都闖了進來。”
話音剛落,宋晚便睜開了眼。
她怎麼……又看見祁空了?
不對,所以這是昨晚的雜貨鋪?
她分明記得自己睡前是在宿舍,乍然換了場景人還有些懵:“祁空?我怎麼又在這兒?”
這她哪兒知道?祁空無話可答,生魂不能離體太久,她隻想著快些送她回去,顧左右而言它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宋晚下意識地禮貌性推辭:“昨天就夠麻煩你了……”
“走不了了。”陰陽差突然道。
他這一聲說得突兀,然而又滿是肯定的意味。宋晚這才驚覺旁邊還站著一個形貌古怪的男人,披著一件長到腳踝的深色外衣,有些古韻,卻又說不上來的詭異。
宋晚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祁空聲音像淬了冰:“你說走不了就走不了?”
陰陽差無聲地大笑,嘴角逐漸裂到耳根,卻沒有血從中流出。一片寂靜之中,他桀桀怪笑出聲,足有一米多長的舌頭再次從口中垂下。
“你跟她有糾葛。”
祁空靜了片刻,冷笑看他:“你待如何?”
“自然是恭喜你。”陰陽差何等精明,見勢不對,趕在祁空發作前最後一刻當機立斷開溜,“我們多年交情,金錢糾葛我見得多了,多這一樁也不奇怪。”
說完不等祁空回答,飛快地轉身後退撲進了電視機中。彼時祁空手剛碰到遙控器,被這場景氣笑了,但又無可奈何,泄憤似的狠狠按下了開關鍵。
雪花噪音戛然而止。
她放下遙控器,見宋晚不出所料仍舊處於迷茫與驚恐之中,一時無措隻揀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他是陰陽差。”
陰差宋晚知道,中國文化通識課上講過,乃是陰間當差的鬼魂,負責勾魂、給亡魂引路等多項事宜,但她從未聽過“陰陽差”這一名號。
“也算是陰司的公務員吧,不過權力比陰差要大些,能夠溝通陰陽,且陰陽差僅他一鬼,陰差倒是可以有很多,”祁空從貨架上取了個茶壺,又從櫃台下翻出一袋不知什麼牌子的速溶咖啡,“左右睡不著,喝杯咖啡?”
淩晨燒水喝咖啡,聽起來像是某種失傳多年的陰間組合。
跟這所謂的“陰陽差”一樣,乍一聽像個杜撰出來的虛職。
“陰差勾亡魂,陰陽差亦可通生魂,知曉的事難免多些,我與他交情不淺。”
僅憑一縷生魂的精力,宋晚一時難以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那你……”
“此地看似在學校中,卻溝通陰陽,”祁空垂下眼,她很少有這樣默然的神色,“近年來人間不是鼓勵地攤經濟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響應政府號召,大學生自主創業,開間鋪子玩玩而已。”
這難免荒謬,難不成你們陰間商業也受陽間政策管著嗎?
祁空自知漏洞百出,臨時編的理由實在拙劣。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如你所見,隻是隨便開著打發時間,根本沒什麼人光顧罷了。”
“倒也無妨,此地原本就是陰陽相交之處。能進到這裡的,除了那個討厭的長舌鬼以外,無論神佛鬼怪,都還算有些緣分,時日長了總會照顧生意的。”
“你能找到這兒來倒是稀罕,畢竟……這裡也很長時間沒來過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