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傍晚,滬都彌漫著一場模糊的霧氣。
能見度低到讓人不敢騎車,提前看完今天計劃的紙質文獻,宋晚從圖書館出來,隻隱約辨認出公路中間閃爍的車燈來。
綠色信號燈穿透濃重霧靄,宋晚刷卡過門禁,聽到微不可聞的一聲“滴”。
刷錯卡了?
但門衛隻是揮揮手,讓她過了。
最近的超市頂燈接觸不良般地閃了好幾下,她看不清門口是否有掛“暫停營業”的牌子,現下不過八點,這個時間甚至最後一節課還沒結束。
她下意識伸手去轉左手的鐲子,入手冰涼驚得人清醒了幾分——算著日子,自打上次從顧依的虛相中回來,她大抵有半個月沒再碰見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了。
周圍街道悄然變了模樣,方向還是熟悉的方向,沿路建築也瞧著眼熟,隻不再是記憶中的宿舍樓。
“喲,同學,想不到在這兒還能遇見熟人,”她聽見不遠處朦朧傳來問路聲,“勞駕問您一句,這‘入口’往哪兒走啊?”
她不由得想笑。
滬都大學裡的京城人可算不上多,平日裡大家都講普通話,直到死後,不倫不類的各式方言普通話才徹底放飛自我。
“新來的?”一個沉靜的女聲回答道,“跟我走吧,我順路,剛好也去那邊。”
“好嘞,謝謝您,”那人語氣中帶了幾分欣喜,長路漫漫,索性聊起天來,“你也是熬夜猝死的?”
“不是,”女聲輕飄飄的,“延畢到第八年,答辯又沒過,不小心氣急攻心就死了。”
“唉,道路千萬條,上學死路一條,”又多了一個聲音出來,“算了算了,下輩子注意點,這學誰愛上誰上吧。”
三鬼——或許更多魂魄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宋晚不清楚其中是否還有根本不用走路而是飄在半空沒被算進去的,她靜默地往旁邊挪了挪,卻聽鬼驚聲叫起來:
“哎呀!誰撞我?”
宋晚:“?”
正常劇本不該是雙方互相道歉恨不得忘掉剛才的事嗎?
陰氣重的地方果然不能用陽間常理來解釋,宋晚沒作聲,隻覺周圍越來越冷,體感溫度逐漸降低,另一邊有鬼問道:
“怎麼了?”
“有東西撞我!”
一時間眾鬼像是被投了石子兒的湖麵,嗡地炸開來:
“什麼東西?人還是鬼?”
“鬼肯定會作聲啦,當然是人!”
“啊,有活人嗎?好害怕嚶嚶嚶。”
“還怕啥啊,死都死了還怕啥?”
“好可憐喔,活著就不能隨便發癲了嘻嘻。”
宋晚被這冷清氛圍中離奇的熱鬨吵得頭疼,但她隱約判斷出眾鬼都在往同一個方向走。正當她猶豫著要不還是出聲解釋,卻被一隻微涼的手心輕輕捂住了嘴。
“對不起,”她聽見熟悉的聲音,卻又有細微的不同,“我聽不大清楚,剛才是撞到你了嗎?真是不好意思。”
濃霧掩蓋中,被撞到的鬼嘀咕了一句什麼,臨走前兀地湊頭過來,向外突出的眼珠黑得嚇人,倒映出兩人交握的手:“你是怎麼死的?”
祁空麵不改色,沉聲像是有些惱怒:“沒見過兩個人死一起的?”
那鬼頭轉了三百六十度,方才嘿嘿笑了:“沒見過,今個兒也算開了眼了。散了吧各位,是誤會。”
眾鬼看不成熱鬨,間或夾雜著兩句遺憾感慨之聲。宋晚還沉浸在方才的鬨劇之中,右手被人捏了兩下:“熱鬨看夠了?”
無奈的語氣帶著一絲彆的意味,宋晚來不及細想,便被鬆開了手。
“你怎麼在這兒?”她壓低了聲音。
“你說我怎麼在這兒?”祁空同樣用氣聲回她。
天知道她感應不到鐲子在陽間的位置時有多著急,教授還在講台上講課呢,她抓著書包就從後門溜了。
“不知道,”宋晚移開視線,“這是哪裡?”
“學校,”她貼心地補了一句,“到你宿舍直線距離不過一百米。”
宋晚聽她說話肆無忌憚,聲音便也恢複正常:“那我能回去嗎?”
“都到這兒了,出去玩一圈?”祁空見她兩手空空,提議道,“上次的功德賺了不少,剛巧趁著這次機會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