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聽不懂,但她覺得有道理。
“這裡還是現世嗎?”她問。
“算是?不過這個地方不常開,”祁空環視一圈,像在估量活動範圍,“平日裡陰陽兩界的空間是重合而無交集的,唯有陰陽交界地才能夠溝通兩界。陰陽交界地麵積小,一般容不下這麼多鬼。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這樣看來,今晚就是那個例外。
百鬼夜行的場麵實在是陰森中透露著詭異的壯觀,宋晚還在回陽間睡覺和去陰間鬼混之間糾結,祁空乘勝追擊道:
“去玩嘛,鬼市很久才開一次的,”她笑眯眯地道,“錯過這次又得等很久。”
“鬼市?”宋晚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那我經濟學院的通識課期中作業豈不是有救了?”
祁空:“……”
倒也大可不必在鬼市找陰間素材。
她將宋晚帶到路邊,不知從哪兒摸出一盒氣墊,便攜式定妝噴霧先在臉上均勻的噴了一層。宋晚任她擺弄,趁著對方開氣墊盒子的間隙睜眼,入目便是白得離譜的粉底色號,滿頭問號:
“我是要去唱什麼白臉嗎?”
這是何時的畸形審美?
“不是,”祁空示意她撩起自己的劉海,粉霜便不要錢似的撲了上去,“白一點,沒什麼血色更像鬼。”
一層無敵之白的粉底疊上定妝噴霧,再疊上一層慘白的散粉,底妝直接焊在了臉上。宋晚眨著眼睛覺得自己臉上的妝容隨時能裂開,不免有些生無可戀,在祁空遞鏡子時拒絕了。
“暫時不想看鬼頂著自己的臉。”她麻木地道。
祁空於是沒忍住笑了一聲,被宋晚冷漠地看了一眼,立刻斂了神色,裝得一副正經人模樣,轉身道:“那就走吧,一會兒鬼更多了,路上擠得很。”
百鬼夜行中混了兩個不人不鬼的玩意兒,宋晚與祁空並行。周圍的鬼嘰嘰喳喳熱鬨得很,一路從誰誰誰死狀淒慘聊到下輩子怎麼死才能讓屍體更美觀,甚至還有的惦記著死前銀行卡裡沒花完的錢。
大概是生前守著諸多條條框框,死了便徹底放飛自我。
“都好年輕啊。”宋晚感慨道。
“畢竟大學城,”祁空聳了聳肩,貼心地解釋了一句,“但也就活著的時候年輕,有些死了好多年的,搖不上酆都的號,買不起房也租不起房,都暫時住在這裡。真算起年齡,上百歲也說不定。”
宋晚被陰間住宅也得搖號購買這件事震驚到,半晌說不出話來,不知怎麼憋出一句:
“房價貴嗎?”
“……還好吧,陰間也不興炒房啊,”祁空罕見地卡殼了一瞬,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她花錢不從看餘額,餘額也不可能清零,“應該……多打幾年工,還是能買個郊區的一居室?實在不行隨便找個兼職也能撐過房租吧。”
宋晚:“……”
這人聽上去一副不食陰間煙火的調調,更何況還占著陰陽交界地沒什麼客流量的鋪子,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想來也不會有在陰間買房的困擾。
“陰間能打什麼工?”她誠懇提問。
果然人這一輩子社畜,下輩子還沒開始又要當社畜。
三百六十行,那是陽間的活路。行行都得會一門手藝,倒不如提前了解陰間市場供需,促進兩界互聯,才能夠陰陽兩界通吃。生前瀟灑,死後痛快。
祁空嘶了一聲,眼神飄忽不定:“嗯,就跟陽間差不多吧應該。我想想,比如快遞員、司機、開飯店、當程序員……”
宋晚再一次被文科無用論攻擊了:“程序員?”
熬夜加班猝死,鬼魂下崗再就業?
鬼魂熬夜會猝活嗎?
如果不會活,豈不是資本積累無限壓榨?
“無紙化辦公嘛,陰間潮濕,尋常紙張很容易受潮被蟲蛀,”祁空仔細對比了陽間與陰間的科技發展水平,“其實科技水平也就比陽間晚個幾年,大多都是從這邊引進的,但傳統因素保留得更多而已,所以有時現代化中夾雜著傳統的年代感。”
宋晚還想問什麼,但祁空搶先一步比了暫停的手勢:“好了好了,等到了你就知道了。眼見為實嘛,我說的也不一定對。”
“最後一個問題。”宋晚抬眼看她。
祁空堅持不過半秒便被打敗了:“……行,最後一個問題。”
“陰間真的是現代社會嗎?”
“啊?”祁空莫名蹦出一個語氣詞。
她隨即理解到作為文科生的邏輯,認為這個問題頗為棘手:“也不能說不是現代社會,但陰間的社會構成形式挺複雜的。畢竟它與陽間人道相去甚遠,並沒有穩定的家庭構成,畢竟幾天還是幾百年才能轉世投胎也說不準。”
“總的來說,”濃霧深處,時空扭曲,無儘混沌之中,對岸世界的喧鬨聲隱隱傳來,“較之陽間人道,不失為死後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