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百鬼之中,祁空總算沒再認錯路叨擾孟婆,而是光明正大地走了正門。酆都大門高掛著鬼氣森森的白色燈籠,宋晚非但沒能品出半點暖意,卻聽祁空悄聲道;
“裡麵燃的多數是磷火,也有彆的溫度更低。”
宋晚微微頷首,跟城門處值守的牛頭對視片刻。他似有疑惑,正粗聲粗氣地想讓她停下,餘光卻瞥到祁空似笑非笑的神情。
轟隆一聲,牛頭巨大的身子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何事?”眾鬼戰戰惶惶讓出一條道來,馬麵踏出每一步,青石板的地麵便跟著顫抖,“阿傍,你這是為何?”
牛頭嘶了一聲,從二人處移開視線,乾笑道:“沒坐穩,沒什麼事兒,你回去吧。”
眾鬼複熙熙攘攘擠進城門。宋晚腳下一滑,低頭看時卻是一頭四蹄著地的豬從她腿邊竄了過去。她重心失衡,心道不妙,下一刻卻被牽著手拉入懷中。
“小心,”祁空微微顰眉,吐氣時聲音像是虛吊在半空,無端生出幾分鬼氣,“鬼太多,我扶著你。”
宋晚覺得自己大抵是鬼迷心竅。
街上吵吵嚷嚷的熱鬨,一眼望不到頭的兩側矮樓皆是幾個世紀前的裝修風格,濃霧散去,遠處隱隱可見絢爛的燈光,幾十層高的現代大樓直衝天際。她隱約瞧見幾個鬼影飄忽,正對著樓外彩燈敲敲打打。
視覺能力被調整得混亂。她收回目光適應了一會兒,才從方才的燈光中緩過神來。
街道兩側的店鋪外,也有小販在道路兩側擺起地攤,一張白底或許還混著紅褐色血跡的布,配上“茶”“肉”“飯”等黑色字樣,迎風一吹成了生動的招牌。
二人沒走幾步,宋晚被時不時飄來的眼神瞧得不自在。她觀察了周圍行人,大抵是她們二人舉止打扮太過正常——換言之便是群魔亂舞之中的不正常。
但不正常之中的正常,那不也是一種不正常嗎?
更何況在這地界,敢於標新立異,那才更讓人以為有恃無恐。
閒逛之中,她被人拽住了衣角。
魚缸下邊裝著四個輪子,仔細一看還是電動的,拽住自己的是一隻覆滿吸盤的觸手,一隻人頭大小的八爪魚伸出了另一隻爪子,裡邊是幾個精致的小瓶子,各色液體隨著舞動搖晃。
“來一瓶嗎,美麗的小姐?”八爪魚的嘴形對不上聲音,宋晚慢半拍地發現它胸前的自動翻譯器,“高貴的液體,往往隻需要簡單的處理方式……”
宋晚拎起一個問祁空:“這是什麼?”
祁空嘖了一聲,低頭看那還沒她腿高的章魚:“售賣三無藥品等同於販//毒,讓執法者逮到你就完了。”
“吧唧”一聲,章魚騰出兩隻爪子抱住她的腿:“姐姐,您行行好,小本生意,不買也彆砸攤子啊。”
“滾一邊兒去,”祁空一手把它兩隻爪子都扒拉開來,不忘轉頭對宋晚道,“彼岸花汁,在忘川河邊偷采的,或是偷種的。這玩意兒邪門得很,都有專門管製,這種沿街兜售的一看就沒有經過備案——撒手!”
趁祁空一個不注意,八爪魚操縱著電動魚缸飛一般地跑了。宋晚手裡還掛著方才它用來展示的黑色瓶子,迷茫地發出一個單音節:“……啊?”
祁空無語半晌,方道:“你先收著吧。唉,黑色的作用是什麼來著?我忘了,一會兒碰到熟人幫你問問。”
二人複行路,走到半途又見一處飯店起了衝突。靠著爭吵的戲劇主角和圍觀吃瓜群眾,宋晚將前因後果聽了個大概。
“這玫瑰花精頭一次上這百年老字號糕點鋪,誰知道店小二一疏忽,給她將桂花糕裝成了鮮花餅。小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咬定要老板照著食品安全管理條例賠她整整一千,這老板卻不願——這可怎生是好!”
“要我說,就是矯情,”一頭後蹄著地的直立豬手上還提著滴血的砍刀,白色廚師帽上不倫不類地寫了個“肉”字,“想我當年在陽間,吃了多少人道剩菜裡的豬肉?這不死後照樣來這邊開豬肉鋪?”
旁邊的人長著雞頭,說話時間或夾雜的“咯咯”的叫聲:“要完咯咯咯,雞飼料也是用的小雞打碎嘛咯咯,死都死了,還惦記著生前咯咯那檔子事兒呢?”
眾人哄堂大笑,宋晚不過在這兒站了一會兒,卻聽了好幾個版本的故事。正出神時,手被碰了一下:“奶茶喝嗎?”
她接過杯子,見液體顏色隱隱發綠,祁空順勢為她插上吸管,第一口便吸到了小料。她嚼著類似脆啵啵的東西,含糊問道:“你加了什麼小料?”
“嗯?”祁空轉頭去看背後鋪子上的招牌,“我看看啊……‘本店特色葷奶茶,精選腦漿原液,小料全家桶:生挖活人眼球、烤雞精指甲、陳年死魚鱗……’”
“噗咳咳咳咳……”
祁空手忙腳亂遞紙:“不是,我還沒念完……不是,我買的是素的!”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
宋晚虛弱地擺手,捏著衛生紙環視一圈沒見著垃圾桶,心說這特點怎麼跟滬都一模一樣,就聽祁空接著道:
“‘本店特色素奶茶,小料全家桶:十全大補花瓣、人道進口脆啵啵、半硬化鮫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