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和尾巴的絨毛最後都亂成一團,蘇卿再難維持人形,念力散儘變成一隻小狐狸,從祁空胳膊下麵一竄逃走了。
祁空見她在角落中縮成一團,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招手:“過來。”
蘇卿寧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大抵是絕不過去的意思。
於是祁空一伸手將她撈進了懷裡,九尾狐象征性地掙紮兩下,然後窩在懷裡不動了。
她打了個哈欠,狐狸眼梢微微上挑,半眯起來風韻更足,身後的九條尾巴不安分地擺動著,蔫巴巴擠作一團。
比一般的成年狐狸甚至還小上一些,不過尾巴數量眾多有些惹眼,祁空攬她在懷中,問她話也隻得到無意義的嚶嚶聲,許是徹底裝聾作啞了。
她拿蘇卿寧沒辦法,拿隻會嚶嚶的狐狸更沒辦法。小船晃晃悠悠靠了岸,小雨還在先前的地方撿了根樹枝在泥地上畫畫,見祁空抱著一隻狐狸下了船,疑惑地問道:
“剛才給錢的姐姐呢?”
祁空沒有應付人道小孩的經驗,亂扯一通逃掉了,蘇卿寧借機從她懷中跳出來,一閃身就想逃進人群,被祁空捏著尾巴抓了回來。
狐狸垂著眼,頗有幾分委委屈屈的模樣,祁空摸了摸她的頭,又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不過麵上仍裝作生氣,隻是耷拉的耳朵支棱起來,努力往祁空懷裡蹭。
祁空開始覺得或許隻做一隻畜生道的普通狐狸也很好。
她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追逐中變得有些貪心,不再滿足於短短幾日的歡愉,而是妄想更為久遠的永恒。
狐狸拱了拱她的手心,仰起腦袋看她,神色像是詢問。
祁空不答,也沒放她下來,隻沿著河邊慢走。狐狸在晚風中抖了一抖,被祁空不由分說用絲巾裹著,遮住了底下的九條尾巴,越發像一隻安安靜靜的寵物。
狐狸從不問不該問的,她知曉有些問題自己不會獲得最終答案。無力感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她在其中獲得片刻喘息,然後驚覺自己仍在籠中。
其實從未改變。
如果是宋晚,她想,如果是宋晚,定然會有質問的勇氣。
但她是蘇卿寧。
走過奈何橋本該將前塵往事都忘乾淨,但不知為何,除了陰間她仍舊一無所知像是斷片,轉生前的其他世卻是一清二楚。兩世的記憶讓她在糾結中陰差陽錯造成了如今的局麵,已然無法挽回。
“我明日將前往南方。”祁空忽地開口。
每一次的分彆都預示著狼狽的重逢。
或是此生不見。
蘇卿寧深知這一點,她不理解祁空為什麼一定要走,但似乎每一次都是如此,隻抬頭靜靜地看著她。
祁空繼續道:“事出緊急,抱歉,不能再陪著你了。”
狐狸大概是不會因為無關緊要的人類的離去而感到哀傷的。
蘇卿寧極力勸說自己,但她卻仍舊逃不了最後的天性。嗚咽一聲出賣了她的情緒,她眨著眼睛向外張望試圖轉移注意力,被祁空摁回懷中。
蘇卿寧嚶嚶抗議。
祁空直接無視了她的抗議,傀儡線被她纏回了狐狸身上。待她回過神,自己已經周身纏滿透明的傀儡線,掌控的一端臥在祁空手中。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狐狸歪頭貼著祁空的胸腔,這一次她聽清了,裡麵有很規律的心跳。
規律得像是假的。
她這樣想著,爪子無意識勾到了祁空麵前衣裳的布料,急忙收回指甲的瞬間她兀地意識到這觸感也並非真實,柔軟卻好似不受侵。
她抬眼確定祁空沒有注意這裡,然後悄悄張開了爪子。
——除了不小心勾脫刺繡的細線,其餘毫發無損。
狐狸於是又萎靡不振地縮了回去。
“是真身,”祁空垂眸看她,方才的一切她都有所感應,低聲道,“沒有騙你。”
蘇卿寧信了,但在她的認知中,沒有任何生物的肌膚是這樣的觸感,是以又有些疑惑。但見祁空不準備回答。或許是困倦,她窩在祁空懷中也有些累。
眼皮昏昏沉沉地打架,蘇卿寧注意到周圍街景逐漸眼熟起來,但她已經無力阻攔,幾乎能夠想象出風月樓眾丫頭驚訝的眼神中甩了甩尾巴,好在她平日裡從未漏過真身,諸位也並不知曉她是一隻狐狸。至於胡應然也震驚得忘了動作,甚至摔碎了桌上擱著的一隻鐲子,那便不在她的理睬範圍之內了。
蘇卿寧一隻狐狸被打包塞進祁空不知從哪裡變出的毯子裡,走街串巷到一半,她忽地豎起狐耳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