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回青丘,但蘇卿寧心知肚明自己分明撐不到那個時候。胡應然顯然不會同意這二人獨自上路,是以夜黑風高,蘇卿寧掐指一算,今夜適合私奔。
她搜羅了臥房裡的金銀細軟一並帶走,還像模像樣地給胡應然留了張紙條,安排了自己的遺產如何分割的問題。江塘第一舞妓攢下的家當不少,但狐生苦短,金銀珠寶想必都帶不進陰間。
收拾東西沒花多少時間,蘇卿寧站在門口等祁空,隻見她雙手空空走了出來,無奈的神情下語氣更像是寵溺:
“走吧。”
蘇卿寧倚著門框朝裡張望:“你沒有行李嗎?”
做戲也不做全套。
“行李?”祁空一瞬間的反應便說明了她並非凡人這一事實,但她查漏補缺的本事一流,“沒帶行李,反正不差錢,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到了地兒再買就是了。”
蘇卿寧悄悄咂舌,果然敷衍得很。
她這樣想,倒也沒注意除了幾串首飾,自己其實也沒有帶行李。
下樓時一樓的歌舞表演還未結束,今日替班的姐妹依舊是往日裡相熟的。蘇卿寧看她彆具風格的舞蹈,忽地有些遺憾第一舞妓的名號過了今晚豈不是便要讓出去了,媽媽也得費心重新尋個好苗子來養著,以免誤了商機。
她在光影中有片刻失神,直到賓客喝彩,嘈雜的交談聲將她的思緒拉回些許。幾乎聽不見確切的人聲,但下一瞬她觸到有些微涼的手指。
祁空順勢捏了捏她的手指:“走神?”
蘇卿寧搖搖頭,收回目光,她幾乎能夠感受到傀儡線交疊在二人指尖的縫隙裡,在嬌嫩的肌膚之上蠢蠢欲動。隻要她心念一動,便能立刻割斷脆弱不堪的血肉。
但這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回出門,蘇卿寧沒戴麵紗,料想夜裡光線昏暗,街上也不會有人認出她來。風月樓正門的姐兒們站著迎客,蘇卿寧打量片刻,帶著祁空悄悄從側門溜了。
側門的小丫頭正撐著腦袋打盹兒,正好省去賄賂的步驟。今晚的思緒從未有過的清明,恍惚間蘇卿寧竟不知自己究竟是誰——大抵仍舊是上一世記憶帶下來的鍋。
但又不儘然。
她也說不上來這若有若無的詭異違和感究竟來自何處。無論記憶如何變更,她理當隻有一道意識,卻不知此時實則仍有另一道盤踞其中,無端生出些平靜中的畏懼來。
“你帶我出來,不會隻是想找個借口溜到夜市吃東西吧?”祁空被她一路牽到了昨日逛過的地方,今夜擺攤的商販已然換了一批。
臨死前想把自己喂飽再上路的蘇卿寧:“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祁空拿她沒辦法,但二人身上皆無碎銀銅錢,蘇卿寧不用說了,她自己更是摸遍全身隻找到數額大得嚇人的紙鈔。
蘇卿寧吃飽喝足的計劃瞬間泡湯,但她斷然不可能做出偷雞之舉……更何況柵欄裡圍的是活雞。
許多年沒吃了,她依稀記得活雞的味道好像也挺不錯的。
好在祁空理智尚存,千鈞一發之際攔住了她。繞過隻能看不能買的夜市小吃,入目是石橋下彙入海洋的支流,這一段倒是平靜得很,些許歸家晚的孩童正於船上嬉戲。
蘇卿寧眼巴巴在河邊站了一會兒,見其中一條小船係在岸邊,一個小女孩孤零零坐在堤岸上,身邊擺著幾片蔫了吧唧的荷葉。
“小妹妹,”蘇卿寧走到她身邊蹲下,素色的衣裙拖在地上也不在意,“你一個人在這裡,這是你的船嗎?”
小女孩點點頭:“小雨的爹娘都出門去了,小雨在這裡守著船。姐姐想要劃船嗎?”
蘇卿寧笑眯眯地點點頭:“那小雨讓不讓姐姐劃船呀?”
小雨轉頭看了看河中其他的大船,又打量了自家的小船,對蘇卿寧道:“他們大船二十文劃一次,我家的小船隻需要十文。”
她們二人空有錢財花不出去,蘇卿寧覺得祁空長得就像十文。
小雨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祁空,懂事地說道:“這位姐姐也是跟姐姐你一起的嗎?你們隻需要每人出五文錢就好啦。”
算數還挺好。
蘇卿寧對著她伸出的五根胖乎乎的手指陷入沉思,半晌後摘下了自己的一隻耳環:“姐姐拿這個當十文錢,好不好?”
祁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