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聲 諸法無可言說。(2 / 2)

天道何時情動 羲和安 3749 字 10個月前

真是絲毫沒有繼承到上一世的精打細算,祁空頭疼地想。

然而她不知曉蘇卿寧肉疼得很,上一世到最後窮困潦倒連藥都買不起,這一世卻揮金如土,真是罪過罪過。

豈料小雨將耳環攥進手心,眼珠滴溜一轉,又道:“但那個姐姐還沒有給錢呢。”

天知道這一隻耳環能抵多少文錢,大抵能買好幾個她這樣的小船都還有餘,蘇卿寧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就將我二人的費用一起付了啊。”

小雨卻算得清楚:“兩個人當然要付兩個人的錢。”

蘇卿寧一咬牙差點就付了,好在她維持了最後的風度,借著摸小雨頭發的機會將傀儡線無聲地搭了上去。

於是祁空就見方才還一臉蠻橫的小雨頃刻間變了臉色,讓出一條道來,蘇卿寧便扶著欄杆上了船。

“進來啊。”她朝外探頭招呼道。

原來是傀儡線啊,祁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微微張開五指,上邊晶瑩剔透的絲線在月光下隱隱發出尋常人所見不到的瑩潤光澤。她似有所感,抬眼看時,蘇卿寧發間的簪子果不其然亦如有生命一般微微亮著。

她好像從沒有發現過。

上一世她給的是步搖,性子太靜的貴女步態優雅,隻有步搖輕晃的聲音,那是晶石相撞的脆響,每一次都隨著她微弱的心跳,直至死亡。

這一世蘇卿寧性子活潑,便得了這麼一支簪子。豔色的衣裳她穿起來甚佳,卻不知為何今日隻著素色,襯得臉色似是病態的蒼白。不知為何,祁空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沒有戳穿蘇卿寧方才用傀儡線的事,畜生道為禍人間固然是罪,但極偶爾的,她也有徇私枉法的時候。

劃船的重任理所應擔落在了她身上,蘇卿寧絲毫沒有服務雇主的自覺,垂手撥池裡慘敗的晚荷倒是很有情調。她附了法力在船槳上,沒費力氣隻做著樣子,終於在又與一艘船擦身而過時察覺蘇卿寧今夜有些沉默。

“你心有顧慮。”她溫聲開口。

蘇卿寧愣了一下,方垂眸答道:“是。”

並且是因你而起。

她不知自己心痛究竟是因為隱疾還是其他的原因。死亡不是終點,這一點已經經曆過一次轉世的她當然再清楚不過,或許正確的做法是奮力一搏,剜心剖丹,縱使活不了也好過逃避。

但……祁空會死嗎?

蘇卿寧發現自己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抽身而出的時候太過輕易,出現得也無聲無息,讓人近乎遺忘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永久持存。

“可以告訴我嗎?”祁空停了劃槳的動作,轉過身來與她對上視線。

憑著狐狸一族的天賦,蘇卿寧能夠看清黑暗中的諸多事物,例如她知曉右側的蓮蓬已然蔫黃不堪入目,左側的漁船劃過,拖著滿載的鮮魚……但她好像從來沒有看清過祁空黑曜石一般的眼中情緒。

她驀地回憶起那些荒誕的故事,印象裡它們發生在風月樓的臥房、紅牆綠瓦的槐花樹下、暗無天日的草房……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祁空沒能等到回應,隻等來毫無征兆的親吻。她在無章法可言的洶湧中嘗到鹹澀,溫熱的雨水淋過小船頂上的蓬草,墜落在水麵震開細小的波紋,擴散成柔軟蕩漾的漣漪。

她在這片刻的失控中明白什麼,氣氛突兀地變得凝重,但承受的壓力已經被蘇卿寧儘數轉移到她這邊。禁錮的空間換了位置,她偏頭過去躲避,微眯起眼想要說話,但蘇卿寧似乎鐵了心想要報複回來,沒給她留喘息的機會。

是,她們早在很久之前,便交纏不清。

但這些都是蘇卿寧所不知道的,擁有全部記憶的一方總是勝利者,儘管某些時候蘇卿寧看似抓住了自以為的要點,實際上仍是不得要領。她更像是縱容,縱容蘇卿寧、也縱容自己沉溺其中。

諸法無可言說。

一吻結束,蘇卿寧呼吸紊亂,不知何時她的姿勢變成跪坐在祁空身邊,倒顯得祁空曲著一條腿坐,比她矮上一頭,讓她方才占了不少便宜。而她眼中有水波灩灩,唇瓣微紅,蒼白的臉頰也浮上一抹血色,更顯得妖冶。

她在祁空毫不掩飾打量的目光下移開視線,殊不知對方恍惚以為民間傳聞有幾分可信,九尾狐的確生來就是會勾魂的祖宗。

蘇卿寧在月色中逐漸平複呼吸,嗓音輕顫:“……對不起,這不是我的答案。”

然而祁空眼神微動,隻是啞聲回她:“我知道。”

蘇卿寧心中警鈴大作,起身欲逃卻被猛地抵在船艙上。她掙不過,在愈發密不透風的攻勢下軟了腰肢,拽著祁空的袖子不知所措,無意嘗到唇齒間漫起的血腥味,淚水染就的刺痛似乎亦與她同在。後知後覺地,她知曉這便是自己無可篡改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