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得不巧,恰好碰上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食堂自選菜窗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她在自助區拿了餐盤,跟著隊伍晃到收銀台時,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那隻手,差一點就要反方向擰過去——左肩是魂之火所在的地方。
但觸手儘是冰冷,就好像搭在她肩上的東西並非活物,讓人不由得警惕起來。
“你……”宋晚反應過來,身後站的果然是祁空。
隻是這個背後靈一般的距離,讓她轉身後被迫與祁空靠得極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上。
稱不上愉悅的記憶反上心頭,她們每一次的親密接觸似乎都帶著近憂,無法做到真正的歡喜。
“剛巧遇見你,勞駕幫個忙,”祁空沒事人一樣收回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的手心,“校園卡忘記充值了——介意幫我刷一下卡嗎?一會兒微信轉你。”
宋晚收回手,掌心泛起絲絲縷縷的癢。但祁空神色自然,好像真是什麼正人君子,沒有半分旖旎心思,倒顯得她扭捏起來。
她先刷了自己的,端著餐盤跟祁空去了另一個窗口,校園卡在機器上發出“滴”的一聲。
刷卡成功。
“謝了,”祁空端了她的那份餐,自然地提議道,“一起坐?”
宋晚抿唇,點了點頭。
高峰期的食堂沒有那麼多可選的位置,她們運氣好撿到靠窗的兩人座,桌子中央的花瓶裡不倫不類插著一束迷迭香,葉子已經有些蔫吧了。
宋晚沉默吃飯,好像越到了這個時候,她便越不知曉應當如何開口。
祁空……到底有沒有那些過往的回憶?
直接問“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有些太過直白,連她自己或許都會措手不及,或許會重新陷於往日的情緒之中。
她好像在寫一篇枯槁晦澀的論文,不知從何切題,亦不知如何組織語言來完善自己的論證。詞不達意是她當下麵臨的問題,而這不是任何一節論文寫作指導課能夠解決的,她隻能選擇表達,或是沉默。
迷迭香恰到好處遮住了對方的神情,她隻能瞥到食堂統一的黑色筷子,和上麵沾染的一點灰燼。
是的,她仍舊在吃東西前灑了香灰。
但她不記得與靜昭儀相處時,祁空有這個習慣。她好像終於從一連串混亂的事件中理出一個微不足道的口子來,這算得上是……縱容?
“怎麼了?”溫柔的問話打斷了她雜亂無章擴散的思緒,祁空放下筷子,偏頭喝了一口果茶,這個角度剛好露出她關切的眼神,“很難吃?”
宋晚一時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盯著祁空,似乎接話就必然會讓她喪失談話的主動權,從此落入又一個編織得密不透風的陷阱。
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她給出的理由如此簡單,不過隨口一問,但宋晚知道她清楚自己的嗜好。至少仍舊在行宮中時,她偶爾帶來的糕點都合她的口味。
站在至高點掌握全局的存在,讓她……顯得無比渺小。
可她為什麼會注意到自己這樣的存在?
宋晚飯也吃不下去了,搖了搖頭道:“不太餓。”
“是麼,”祁空卻已經從她的沉默中看出些什麼,也或許那句關心原本就是提前設計好的試探,無論她回答什麼,都會被繞進去,“一會兒有課嗎,去我店裡坐坐?”
她若無其事地接著道:“上次在鬼市買的東西,還有一件,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應該是東西太多,你拿漏了。”
宋晚沒想出拒絕的理由,陰陽交界地的時間幾乎是不會流動的,用下午有課來推辭明顯不是什麼有說服力的理由。更何況她那麼了解自己——曾經有讀心術一般能夠看透自己的所有情緒。
但這項能力在現世似乎暫時失效了。
滬都難得的晴天,走出食堂時,宋晚被瞬間亮起來的光線晃了一下眼,差點踩空樓梯,卻被一雙手隔著衣袖扶住了肩膀:
“小心。”
然而沒有用,她想,再厚的衣料也捂不熱長久以來一直不似常人的體溫,她隻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心頭再次浮起輕微的異樣感,從太虛回來後,她好像模模糊糊被塞了些認識。例如方才她真的有一瞬感到魂火被威脅,這一次換做右肩的魄火。
躁動像是被強力鎮壓,在祁空碰過之後,安靜下來。
她的體溫像是有清心的作用。
她就像是忽然間患了皮膚饑渴症一般無端渴望那股涼意,但這一次她沒有發燒——她很清醒地意識到在行宮中病倒那次是如何退熱的,冷意蔓延過四肢百骸。
身在陽間,不知為何卻像是被陰間的冷氣包裹。
一切都亂了套。
於是便猛然闖入一片迷霧,她下意識地慌亂起來,目光去尋熟悉的影子。四周寂靜無比,她再次聽見自己的心跳,隨著風聲一並沒入濃厚的霧中。
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太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