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飯都不用吃的人會做飯?
直到雜貨鋪的後廚近在眼前,宋晚似乎才如夢初醒。她就負責打個下手的同時,還要看著有些刀自己就飛到半空一起一落把菜切了,突然深深體會到自己的無用來。
“你想什麼呢,”祁空哭笑不得,趕她去將米淘了煮飯,“身體構造不同而已。人類的身體太過複雜和沉重,本身難以掌控念力;是以大多數人類死後隻剩魂魄之時,才能夠使用念力。”
宋晚嘗試感受這一無處不在的能量,換做先前,她當然是感受不到的,頂多有些直覺似的感受。但現下不同,她魂魄中的記憶已經回來了大半,還叫蘇卿寧當狐狸時也能捏幾個小小的法術,隱約還記得一點訣竅。
“方便幫我綁一下頭發嗎?”祁空手上沾著雜亂的調料,偏頭去尋宋晚。
她於是放下自己方才從冰箱裡摸出來的果汁,從祁空手腕上取下一根皮筋。
除此之外,指尖好像還碰到什麼韌性十足的東西。
“這是什麼?”她有意用指尖劃過手腕細嫩的皮膚,餘光瞥見祁空差點來抓她的手卻又忍住了,便在上麵大膽地揉了幾下,“感覺好像……有點眼熟。”
祁空低頭去看,也愣了一瞬。
能不熟悉嗎?
傀儡線還在她手上呢!
祁空差點忘了,這玩意兒從酆都回來後便一直安安靜靜繞在自己手腕上。最初見了宋晚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衝過去,被自己威脅和好言相勸幾次後,就跟死了一樣盤在手腕上融進血肉,努力降低存在感,再也沒作過妖。
似乎跟某些人一樣聽話。
但祁空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很多有靈性的法器跟慣了主人,一旦分開就會進入某種休眠狀態,也算是自保機製的一種。傀儡線大抵便是陷入沉睡,也或許有幾分鬱鬱寡歡。
無論如何,宋晚機緣巧合恢複了記憶,那麼將這東西還給她也是遲早的事。
擇日不如撞日,祁空催動念力,將手上盤繞的絲線喚醒,解釋道:“是蘇……先前在鬼市風月樓,胡老板送的法器。上麵好像殘留著你的氣息,之前你隻是普通凡人,我就先保管著。現下你拿回去吧。”
好險,差點忘了蘇卿寧還不知道自己與她有過那麼一段。
宋晚沒有懷疑,戳了兩下那條細線,傀儡線瞬間活過來似的,開開心心往她手上纏,卻在發現鑽不進皮肉後疑惑地抬了抬線頭,最終退而求其次隻繞在麵上罷了。
“人類的身體就是麻煩,”宋晚歎了口氣,“我不會以後都要頂著這副身子過吧?”
大抵因為記憶中僅有的兩世都沒能活得長久,宋晚也是現在才意識到無論是靜昭儀還是蘇卿寧,二者或是非人類或是半人類,衰老的速度很慢,容顏常駐,能擁有的生命也遠比人類要長得多。
“你想換成彆的嗎?”祁空忙完手頭的事,在洗手池邊擠洗手液,滿手泡泡,“出現排異反應的概率會很大。”
“……我在想以後。”宋晚沉默半晌,方道。
“以後?”時間概念對於天道來說本不是值得考慮的問題,祁空顯然也沒能意識到這點,經宋晚這一提醒才驚覺時光不易似的。
她一時沒想好怎麼回答,而宋晚似乎將她的沉默理解為彆的意思,不在意或是她逾越了。
她猜祁空大抵又要說天機不可泄露雲雲,類似的話聽多了哪怕知道是從天道口中出來也會覺得敷衍。
她開始覺得自己太貪心,似乎幾世的生命體驗隻會徒增她對生命的挽留。
她更清楚地意識到物是人非的含義,就算祁空每一世都能重新找到她,無論過程如何,結果都是殊途同歸的。但那些沒有參與過的、大相徑庭的年少時光,真的沒有讓她已然成為“另一個人”,記憶中的影子不過是虛無縹緲的理想嗎?
她知道靜昭儀更為內斂,蘇卿寧更為開朗,她們是不同時間線上的三個人生,能做到哪一步全憑祁空願意,萍水相逢、肆意纏綿、流連貪歡,都隻在她的一念之間。
她又如何確定自己追逐的隻是從今往後不複存在的那個人?
最初的存在在也僅在她無可複刻的記憶裡。
“不,”祁空好像看穿她的想法,擦淨雙手過來攬她,從背後抱住她,在她發間留下輕柔的吻,“你不要這樣想,晚晚。”
但她又能怎麼解釋呢?
宋晚根本不是尋常生靈,魂魄不歸陰曹地府任何一司管轄,入輪回六道也不過為了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
天地間沒有任何存在真正擁有約束她的權力。
就連自己也沒有。
她無比想將一切儘數攤開,抽絲剝繭。可天道言出法隨,塵埃落定前,她半個字也講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