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台 “我也會疼。”(2 / 2)

天道何時情動 羲和安 3717 字 10個月前

“你說得對。”

但緊接著卻是冷冰冰的一言:“但有一點不對。”

善逝頓住腳步,願聞其詳。

“天道無心,何來明鏡台?”

“告辭,”祂的聲音辨不出喜怒,“祝你今晚也能會周公。”

這便是六根不淨的意思,善逝不會計較祂的言行,言出法隨也得有個度。他回到蓮座之上,瞥見一側的青獅睡得正香。

“祂果真下去了。”文殊從暗中走出,若有所思。

善逝沒什麼神情變化:“祂與邪神命格糾纏,合該如此。”

文殊歎了口氣:“隻是不知這場浩劫何時才是儘頭。”

“你不當樂得清閒嗎?”帝釋天看樂子,“五道戰亂,追求考取功名利祿的人便少了許多。方才祂說全天道最清閒的,該是你才對。”

“追求功名的人少了,信徒也少啊,沒有信徒哪兒來的念力?不是誰都跟天道一樣,從天地中汲取靈氣,”文殊摸了摸青獅溫軟的毛,“我現在是為諸位中念力最弱,就彆顧著打趣我了。”

然而從天地中汲取靈氣的天道也會有乏力的時候。地獄道離天道太遠,陰氣過重,陰陽難以調和。乍一進入地獄道的地界,祁空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祂既弱了,想必花神在這種環境下可謂是如魚得水。

花神飛升後,在天道建神殿前也有不少神佛以為祂應當會搬去地獄道住的,畢竟那兒怨氣重,離祂誕生地也近,稱得上是某種精神故鄉一樣的地方。再加上邪神本源,一聽便與諸神佛大相徑庭,與這種存在同住一處難免心悸,擾人清夢似的。

但那時候諸神佛還沒摸清楚花神的脾性,是以沒人來勸祂回地獄道去建神殿。拖著拖著神殿就建好了,這種時候總不能再勸人搬到地獄道去住,顯得好像排擠祂似的。

好在花神神殿雖建在天道,祂倒也不常出門,與諸同僚好些年都不一定見上一次,久而久之這事便被忘了。

祁空無奈地收起些念力,這玩意兒在地獄道須得省著用,雖說天道仍舊無可超越,但補給的速度慢了,總歸是防備些的好。

地獄道並非如其餘幾道一般為整一世界,細分之下又有四大地獄,四大地獄中囊括無數小地獄。祁空不常來,是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哪一重地獄。但祂凝神之下感知,濃重的血肉腐爛的氣息之間,有一縷暗香隱約飄了來。

祂穿過幾層地獄,再度睜眼時,見到了那抹火紅色倩影。

祂立於一處懸崖邊上,裙擺被風擾得有幾分人道修行門派仙風道骨的意味,如果不是她滿手鮮血,大抵會被人誤以為是普渡眾生的神靈下凡。

祁空知曉祂知曉自己存在。

果然,片刻後,花神回身,冷然問道:“你來乾什麼?”

大抵是的確不適應地獄道的風吧,那一瞬間祁空又從祂身上看見許多生靈的影子,阿芙羅狄忒、維納斯、甚至帝釋天的妻子舍脂。但她們皆隻是分有的存在,不比眼前這位是最原初的形式本身。

祂靠在一段枯枝上,聞言笑了下:“來普渡蒼生。”

花神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祂,祁空能夠感知到祂的存在愈發強勢,卻同時共享到痛苦。怨氣實在是太多了,祂甚至從中分辨出不太明顯的死亡。

那本該是祂最終的歸宿。

陰氣流轉的速度降下來,那是風雨欲來的前兆。祁空沉了神色,聽花神低聲道:“離我遠一點。”

祁空卻沒聽見祂的話似的往前走,花神隻好後退直到懸崖邊緣,似乎再多退一毫便會墜下。

墮入地獄。

但祂知道這種事隻會存在於想象,為的是眾生皆有天道庇佑。

祂曾以為自己並非身在其中,許久之後方知自己也是眾生萬相中的一環。天道那時尚不懂得偏私,隻以為福澤中合該有祂一份。

祂卻無以為報。

“我若不來,”天道撫上祂指尖,抹去淺淡的金色,“你便硬撐?”

祂的語氣中沒有憐惜,亦沒有責怪。花神早知如此,難以抽身,卻分不出究竟是誰的體溫更冷,冷過地獄道山崖的風。

“……沒有,”花神不知自己在解釋什麼,地獄道的怨氣似乎並沒有讓祂的語言表達更精進多少,“很快就好了。”

祂卻見天道軟了神色,放低的語氣近似呢喃:“我也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