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怔了片刻,許是沒想到理由竟這樣……總歸不像是從天道口中說出的,倒像是祂新看了人道民間話本捉弄自己。祂不知為何竟不敢直視般的移開視線,輕斥一聲:
“無聊。”
但正如觀世音所說,至高存在與日月同壽。無儘漫長的歲月裡,不可能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著不可磨滅的意義。就算是意識消弭,本源亦從未離去。
感知到彼此存在成了某種心照不宣,好像偌大的天道之中僅憑這一絲微弱卻從未斷絕的關係將祂們相連。花神神殿前的玉階被小沙彌掃了又掃,直到有一天那裡再也不出現零落的彼岸花,祁空來時,階前的小仙童說花神剛下凡去了。
祂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低身揉亂小仙童的發:“我來得倒是不巧。”
天道很少有這般運氣不好的時候,隻在這一件事上,祂永遠都猜不準。
“大人連著幾回來,都沒見著花神大人,”小仙童眨了眨眼,仰頭看祂,“可需要我替大人知會花神大人一聲?”
祁空從雲天相接處收回視線,淡聲道:“算了。”
祂說算了,便是緣分到了自然就能見到的意思。小仙童聽聞天道素來不好相與,卻將祂的話奉為神律,見了其他小仙童和小沙彌便一一傳說。久而久之竟坐實了天道與花神不和的傳言。
那段時間全天道都知曉新生的邪神被天道強行賦名花神,心有不滿,多生怨氣。最後當然是至高存在內部一物降一物,誰也看不慣誰,但也動搖不了對方的地位罷了。神心險惡難測,神佛的圈子難混,想來即是如此雲雲。
然而無論是天道還是花神,都分不出精力來管這愈發離譜起來的謠言。事實上那段時間天道所有神佛都忙得腳不沾地,這麼多年來祁空頭一次見觀世音眼下墜著黑眼圈,差點以為她終於想不開去人間哪個煤礦裡待了幾天普渡凡人了。
祂往手腕上纏著白綾,進佛堂時剛巧撞見觀世音從佛堂出來,頗有幾分頭重腳輕的病弱感,便在她絆倒前伸手扶了一下,遲疑地問道:
“你這是昨夜去捉鬼了?”
觀世音累歸累,自己屬於哪個教派還是知道的,聞言幽幽地道:“那是隔壁天庭手下道修士該做的事情。”
祁空覺得有些好笑:“這麼多年,你們還分這麼清呢?”
“是啊,”觀世音竭力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畢竟不是誰都跟你一樣覺得自己是‘空’的。”
“怎麼還扯上我了?”祁空短促地笑了一聲,繼而問道,“慈悲為懷的事都是你們在做,那誰呢?”
“誰?”觀世音一時間沒想出人選來,後來覺得不能直呼其名的除了祂自己就隻有善逝和花神,而祂向來隨意慣了,連善逝的稱號也是喚得的,這樣說來便隻有那位,“花神這段時間在地獄道。”
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祁空半眯起眼:“祂上那兒去乾嘛?”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消極怠工?”觀世音把祂往旁邊撥,“你讓開我要去處理祈願了。”
祁空懶得解釋。
難怪祂最近感知不到花神的具體位置,這實在是離天道太遠了。
人間動亂,陰陽失衡,帝王失去天道福澤,佛道兩派又各自為政。祁空雖沒有處理具體事宜,但陰陽之氣亂成一團繞得祂本源動蕩,道心不穩,簡要言之最主要的體現就是失眠。
但縱使失眠,本體是石頭的祂也不會展現在表象上。旁人看祂頂多精神有些疲倦,不過祂一向都是一副懨懨的樣子,倒也沒什麼人發現端倪。
觀世音匆匆行過,金毛犼載著她很快消失在雲端。祁空倚在石柱上垂眼不知想什麼,回過神來時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喲,”祂像是多驚訝似的,“今天舍得從蓮座上下來了?”
善逝顯然不會理她毫無營養的玩笑,他這人比天道還要無情無欲。修成正佛後甚至不需要像菩薩一般行走奔波普渡世人,很多時候祁空覺得他比自己還要像個隻有象征意義的玩意兒。
“你該下去看看祂。”善逝單手執禮,溫聲道。
“我下去乾什麼?”祁空打了個哈欠,“我回去睡覺。”
“明鏡不淨,恐難入眠。”
這會兒措辭倒是簡潔了。祁空無語地上下打量他:“全天道就你最清閒。”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祁空更是詫異:“這是人道哪位佛修寫的吧?”
善逝:“……”
這說一句懟一句的對話算是終止在這兒了,善逝轉身欲回佛堂,卻聽祁空懶洋洋又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