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血泊在地上蔓延開來渲染了大地,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的一生終於結束了。
我啊,是一個長在深閨裡的人。認識幾個字 ,但不識什麼書,更不知道自由、平等……那些是什麼意思。那些東西都是我聽我曾經名義上的丈夫宋瑾卿說的。
宋瑾卿的祖上曾位列高官,在他父親那輩家族衰落。到他那時,清政府開始派學子去往他鄉學習洋人的那些玩意。他母親不同意非逼著他先成家,他百般說教下仍未果。因此我與他在那年正月初八成親了。
我還記得那日我身著一襲紅衣,平日裡娘連拿出來看都不舍得的首飾都用來給我裝扮,就連大夫人所出的二姐都眼紅的瞧著我。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將我抬進了宋家的大門。
雖說從未見過宋瑾卿的模樣,不知道其性格,可我畢竟也是一位懷春的少女。對於這門親事格外期待,但這一切期待都在我與宋瑾卿初見中破滅了。不可否認宋瑾卿的樣貌生的極好,才學更是這遠近聞名。
初見他時,我緊張的攥著手中的衣裙,靜靜的聽著腳步聲的靠近。忽然,蓋在我頭上的蓋頭被一隻大手掀開。我看見一個如同畫本裡描繪的美男子。這美男子說話就不像相貌那樣美好。“秦三小姐,娶你並非我所願,乃家人所迫不得已而為之。望秦三小姐姐見諒。請放心。我不會碰你的。日後秦三小姐若遇上心悅之人,再下定會還秦三小姐自由之身。”
他這話說完,我反而舒了一口氣。縱使完美如他,說到底於我而言也隻是一個陌生人,這樣也好。
敬茶、回門、祭祖這些禮節全被他的一句“陋習”給推辭了。新婚第七日,他離家去了美國什麼什麼地方。他這一走 ,他母親便把所有的苦楚都發泄在我身上。她說是我的本事,沒把他留下來,說……但好在我的廂房離她的很遠,我每天隻需去早晨上去一次就好了。
再見到宋瑾卿已是兩年後的夏日。他身著一身筆挺的中山裝,舟車勞頓他卻沒有一絲風塵仆仆之感。與他一同而歸的還有三男一女,身著都西洋那邊的衣服,很是精致,看的出來自大戶人家。
與他一同而來的那個姑娘年小我三個月,叫楚江離。就單是她那雙自然生長的腳就和我很是不同,更不要說她出國的見識、灑脫的性格……總之她和我回不一樣。
時間久遠了,隨宋瑾卿一同回來的我就隻記得一個男人的名字,那個男人叫江衡宇。第一見他時,我站在庭院唱著前些日子聽的黃梅戲。他聽入迷了,站在房門處一直望著我。一曲結束,我轉身被他嚇了一跳,他慌忙道歉。隨後向我介紹自己:“我姓江名衡宇,字寄傲。我父母希望我即使身處在最簡陋的房屋也能寄托像世間自己的傲世情。懷小姐,你呢?”我知道他是家中的貴客不能怠慢,回他:“秦暮秋,9月生的故取名為此。江公子,小女子有事先告辭了。”說完我就走了。那是我活了18年,除了算命的第一次有人問我的名字。
與其他人見麵時,也都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但依舊隻有他問過我叫什麼名字。
與宋瑾卿一同回來的人,於我還未出嫁時在家裡見到大哥的那群尋花問柳的公子哥朋友不同,也於戲台上所吟唱的那些男子不同。他們經常問一個問題吵的麵紅耳赤,經常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語言,他們當中唯一的女生楚江離混跡其中卻絲毫不顯遜色。那時候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也可以如此出色耀眼。
當然他們這些人的到來也平添了很多麻煩。這大宅裡因他們一群人的到來,每天被迫喝著散發著中藥氣味,卻比中藥還苦的咖啡,吃難以下咽的麵包。這幾個人又與其他人一同倡導天方夜譚的東西,整座城被他們攪得不得清靜。
宋瑾卿的父親對此很是反對,他母親倒是沒有,整天一股勁兒的讓我多去往顧景欣身邊蕩。我明白她是不想讓他唯一的兒子與自己分離,但我真的無能為力。
我不喜歡他,他也並不喜歡我,更何況他也有了心悅之人。這個消息是我偶然一次送茶水時無意間聽江衡宇問宋瑾卿:“你既然與秦暮秋小姐無感情,又與楚江離互生情愫。為什麼不與離秦暮秋合離,再娶楚相離為妻?”
宋瑾卿聽後很是生氣,對江宇衡說:“西方列強,劫掠黎庶。侵華日寇,居戮蒼生。麵對這萬卅亡靈的景象,我怎麼能有心思兒女情長!”
麵對宋瑾卿的生氣,江宇衡也一改以往的散漫的狀態:“國家危在旦夕和兒女情長有什麼關係!守護國家、維係社稷,改變民眾迂腐的思想是吾輩的責任,但難道與人兩情相悅影響我們為了責任奮不顧身嗎?”我聽見宋瑾卿說:“再說吧。”
手中的茶水自然沒能送成,我回了自己的廂房。晚上入睡的時候我都在想此事。我知道像楚江離那樣嘴裡整天都念叨著“無政府主義、自由、平等……”但女人自然是不肯為妾的,而宋瑾卿又有愧於我更是不可能向我提出和離。
城東的茶館,城西的糕點鋪……成了之後一陣子我常去的地方。半個月後,我對宋瑾卿說我遇上了與我心悅的人,要離開這個地方。他很快擬好了和離書,甚至還送了我一些名貴的珠寶和金額不小的錢財。我讓他過段時間轉告我家人說我是隻落水去世就離開了這個四四方方的大宅院。聽彆人說沒多久他又和那些人一起回了美國。
其實我並沒有遇到與我心悅之人,我也不可能遇到。嘴裡喊著“自由、平等……”的人瞧不上我這種,裹著小腳、大字不識幾個的女人;而且我一般沐浴在“四書五經、三綱五常”下的男人又認為我這種離異之人晦氣。真願意娶我的無非就是看上我這“城中第一絕色”這個虛名的好色之徒,可我不是話本中的仙人芳華永駐。
後來我也離開了這裡,去了一個相對偏僻的地方。這裡處處充滿了三綱五常、倫理道德,在這裡仿佛之前聽聞的那些關於“自由、平等……”的內容都是做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可我卻連先前那種混沌的生活享受的能力都沒有。我自小長在深閨裡,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就連走路都走不遠,實在是種不了地。我織布繡花卻隻能換來彆人用那種看這個罪不可赦的之人的目光看著我,仿佛我曾經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無一人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