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漁挖一點米飯,放上一塊燉得香軟的魚,喂給兒子,“我給媽打過電話了。”
張啟山皺眉,“打電話終歸和見麵不一樣。”
“慢慢嚼,不要噎著。”趙漁抽一張紙巾,給孩子擦嘴。
他皺眉,“讓他自己吃,五歲了。”
“很快他就能自己做所有的事,到時候,我想幫都幫不上。”
安莉靜靜地聽著這一切,吃米飯,盛燉魚,細細品嘗自己特意向廚房要求的拌蔬菜。此刻她不僅需要像這樣獨食,晚上也許還要獨眠。每次像這樣回過老宅之後,張啟山當晚都不會與她共眠,即使趙漁不會讓他進她的房間,他也不會來找自己——自欺欺人的貞潔,安莉在心裡識彆他的行為。
當夜淩晨兩點。安莉醒來,看看一旁搖籃裡安穩入睡的孩子,裹進睡袍,外麵吹著大風,拉開一點窗簾,路燈之下的樹影像起伏的海浪。她下樓去。
不知道為什麼站在這個年輕保姆的門前。大風之中,安莉隻覺得淒冷孤獨,這驅使她敲了門。
新地方,林舒敏這幾天本就睡得不是很沉。幾乎是敲門聲響起的同時,她就驚醒,仔細聽,真的有人在敲她的門。
“誰?”林舒敏手裡握著一早準備好的水果刀,走到門邊鎮靜地問。
安莉聽見了她的問話,興許是太冷了,又或者太久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看起來十分健康的年輕女人。
“你好。”最後隻好這樣說。
門開了。
林舒敏吃了一驚,“二太太。”她已經被劉姐指點過稱呼,彆的再多一點都沒告訴她。
安莉進了這個小房間。沒有沙發和書桌,房子正中一張床,那個孩子和她同睡。竟找不到地方坐,安莉就那麼局促地站著。
“太冷了。”林舒敏遲疑地說,“要不,您在床上坐一下,被子可以暖暖腳。”
房子裡隻開了床頭一盞燈。安莉去看那孩子,它在沉睡,呼吸聲細細的,有一張皎白的小臉,尚未被俗塵沾染。
“您是需要什麼東西麼?”林舒敏問。
安莉臉色蒼白,眼圈青黑,整個人頹然。她淡笑著搖頭。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定是孤苦伶仃地。
沒有什麼需要的。林舒敏就沒什麼可說的了,隻得等安莉想開口要點什麼的時候,再做出反應。
外麵的風呼嘯不止,細細聽,漸漸夾雜著雨滴砸在地麵、屋頂的聲音,深夜之中,大風帶來了大雨。安莉豎起耳朵聆聽著一切聲響,眼前的這個年輕女人因為困倦不住地點著頭。她想起她白天乾活的樣子,收盤疊碗,兩個水槽分彆放著清洗過一次和清洗過兩次的餐具,水流擰到最小,滴滴答答間,她一個人洗完了所有的碗,所有的餐具分門彆類擺放在光潔的操作台上,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樹影在乾淨的碗上搖曳,她覺得心裡很安靜。
“你叫什麼名字?”
聽見問話,林舒敏強打精神,“我叫林舒敏。”
被窩之下,兩個人的腿輕輕挨靠在一起,已經生出暖意。也許是這一點暖意,或者是安莉看起來一副敏感安靜的模樣,這讓林舒敏在這個所謂的太太麵前沒有太多的局促。
“我叫安莉。”安莉像是禮尚往來,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向彆人介紹過自己,現在的生活要求她儘可能全麵地隱藏掉她自己,“平安的安,茉莉花的莉。”
林舒敏對這種幽微曲折的心思全然不察,點點頭,困意讓她的太陽穴隱隱發脹。
“睡吧。”安莉雙膝跪在床上,由和她麵對麵的位置轉換到她身旁,甚至溫柔地扶著林舒敏躺下。
林舒敏睡下去,連日來的勞心勞力讓她很快人事不知。
大雨蕭蕭瑟瑟地持續著。聽著身側的一大一小兩道呼吸聲,安莉感到身體裡那讓她發緊的衝動漸漸柔軟下來,像是長跑之後的緊繃肌肉得到了準確的按摩。想要尋找水果刀或者安眠藥的衝動被擱置,她找到開關按下。
暴烈的風雨,危險的寂寞,無知無覺的年輕女人,有驚無險的幻覺,安莉想,這是平安的一夜。
淩晨五點起床,林舒敏懵了一下,漸漸想起昨晚的事情,心情複雜。她隻是乾份工作而已,不想過度卷入一些不該她沾染的事情。這兩天心裡拚拚湊湊,大概已經知道這個家裡的基本情況了。
廚房要忙的事情多,她無瑕再多想,迅速穿戴好,看看李寶寶,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放進搖搖椅,裹好小被子,帶走了。
門合上的同時,安莉睜開了眼睛。她神經衰弱,睡眠輕,身旁稍有點響動,心臟便跳得厲害,這種情況隻有當張啟山在她身旁的時候才會緩解。
瘦削的手輕輕摸上那個寶寶睡出的輕微凹陷,就連這點靠自己的幻覺維持的溫暖也想要吸收進身體裡,好讓她那緩慢的血液能夠有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