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入寢宮便看呢鳳黎歌坐在床上看著她，以及那放在一傍的藥。上官瑤走過去試了試藥碗，已經涼了：“藥涼了，臣去給陛下熱熱。”

鳳黎歌拉住要走的人：“先生哭了？”

“沒有。”上官瑤否認，說道，“陛下且放開，臣去給陛下熱藥。”

鳳黎歌仍拉著上官搖：“先生就在此處熱！”

上官瑤提醒：“殿內無爐灶。”

“無需爐灶。”鳳黎歌拇指摩擦著她虎口，輕起櫻唇：“先生含著幫朕熱。”

“陛下……”上官瑤被握著的手一顫，嗓音也有些抖。

鳳黎歌兀自拉著人坐到床上，端過藥碗遞到上官瑤唇邊：“先生……”

嗓音輕柔卻帶著蠱惑，上官低頭喝了口含在嘴裡。

鳳黎歌將碗放在一傍，轉身撫上上官瑤臉頰，傾身吻了上去，上官瑤閉眼將口中的藥渡給她。鳳黎歌含著藥，轉瞬又渡了回去，指尖在她咽喉處按了下，一口藥被上官瑤咽下腹中。

鳳黎歌摸著上官瑤下唇，眸光溫柔的望著她：“我吃了先生這麼久的華池之水，先生也吃一吃我的可好？”

望著那水光漣豔的眸，上官瑤慢慢的抬手撫上鳳黎歌臉頰，緩緩傾身貼上。上官瑤吻得很輕很慢也很淺，似乎吻了很久很久，直到鳳黎歌伸出舌尖舔了下她的唇。

上官瑤停住，眼淚奪眶而出，就那麼貼著鳳黎歌的唇，抽涕起來。

鳳黎歌頓住，退了退，望著她：“先生？”

上官瑤低身埋進鳳黎歌懷裡，鳳黎歌靜靜的撫摸著她的背，任她的淚水浸濕衣袍，這一哭，又是月上中天。

感覺到懷中人平穩的呼吸，鳳黎歌將人放到床上。躺在上官瑤身邊，望著她紅腫的眼，鳳黎歌心中百感交集。

她以前從未見過先生哭，也從未想過先生哭會是何等摸樣，今天見到先生哭，她不知道先生為什麼哭，平生第一次見先生哭，她無措、驚奇、恐慌、辛喜、悲傷、憤怒、憂心，種種情緒縈繞心頭。

指尖撫上上官瑤的唇，鳳黎歌低喃：“如此脆弱的先生，讓黎兒好想將你壓在身下，讓你如黎兒那晚那般，哭著求黎兒。先生，若你不那般總拒我於千裡外，黎兒還是最喜歡喚你先生的！先生倒底要怎樣，才能接受黎兒，你倒底要怎樣！”……

—

第二天晨光初曉，上官瑤睜眼發現自己躺在鳳黎歌懷裡，沒有驚詫也沒有慌亂，從容的起身穿鞋出殿。喚了宮人進內給鳳黎歌疏洗，自己回偏殿洗漱了一番，才又回鳳黎歌寢殿。

揮退了眾人，上官瑤熟練的扶起鳳黎歌，端起藥碗喝一口、傾身渡藥，反複數次，取過帕子幫她擦了擦唇角藥汁。

上官瑤坐到床上，靜靜的望著鳳黎歌，久久後歎息一聲：“陛下，先生從未與你講過我的過去，陛下可想聽聽？”

鳳黎歌注視著她的眸，點頭。

上官瑤閉了閉眸，再次歎息：“那先生便與陛下講講：

我本名並非喚作上官瑤而是宋瑤，父親乃光祿寺少卿宋銘，我母親是商人之女，因父親看上了她，故不得已嫁他為妾。母親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子，我從小便跟著她學習四書五經、處事之道。但我非男子亦非嫡女，縱使滿腹經綸，仍逃不過及笄之後被當作聯姻棋子嫁作人婦的宿命！

後宅乃多事之地，我十二歲時母親病故，當時年少輕狂，沒了母親庇護的我便如那下等的奴才人人可欺。四年，我學會了偽裝、學會了反擊、學會了陰謀詭計。坦蕩的外表下，內裡的心思何其卑劣肮臟，我背棄了母親教的聖賢之道，也背棄了曾經的自己，我變成了自己曾經最為慶惡的樣子，何其諷刺！

那年我十六，夫人作主將我許給了一名官家公子，那是個三十多歲、整天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初聞消息，我是害怕的，於是在幾經思量後我決定逃。那是我這半生以來做的最為正確的決定，因為那次，是我命運改變的開始。

那晚月很圓，我偷偷爬上牆頭，縱身從那高牆上跳下，才落地便見前方一名穿著墨色長衫的女子抱著雙臂看著我。我當時隻想逃，但那女子卻不肯放過我，她硬是抓著我在高高的屋頂幾個跳越，然後到了皇宮口帶進了禦書房。

精美敞亮的宮殿裡，坐在案桌後的墨衣女子在抽了張紙推到案前，對我道：“以女子為題，作篇文章。做得好吾許你一場快意人生，做不好，吾便送你回那院牆之內！”

她自信傲然的姿態認我恍惚，誘人的條件讓我觸動。我料定她的不凡，於是抱著放手一搏的決心，膽大包天的以圍繞‘以女子為政’洋洋灑灑寫下了一篇文章，交給那女子。

那女子卻隻掃了一眼看向我，道：“很好！你叫什麼？”

我答她：“宋瑤。”

那女子笑道：“此姓不好，既要做官便改作上官吧！上官瑤字璿光，如何？”

我正愣證著，她又道：“山陽府知府一職尚缺，你且試試，半年內做出政績，朕許你一道嫁娶自由的旨意。”

聽到那個自稱，我猛然察覺那個墨衣女子便是那新登基的女皇陛下。我雙膝一彎跪到地上，不敢置信：“您說的可是真的！”

當時官家高坐在龍椅上，道：“君無戲言！”

因著一句“君無戲言”，我到了山陽府，借著官家的勢，以恨戾的手段僅半年肅清了山陽官場。而後奉旨回京又被受予南陽巡府之職，得官家親賜尚方寶劍，升任大理寺卿，可謂平步青雲。

我當時以為，官家會是我追隨一生的君主。直到當年陛下被封帝姬的前一天，在禦書房，官家說她要退位，和她的阿玖一起去過自由的日子。官家與我說起了一個女孩，相王府郡主鳳黎歌，官家讓我做她的老師。官家說她不會是我的賢主，但鳳黎歌會是。

太和殿初見，我就覺得官家說的或許沒錯，那孩子很好，睿智、穩重、有野心，確實是個當皇帝的料。後來的相處中，我愈發覺得她就是我要效忠的明主，我的殿下、我的陛下。

可漸漸的，我發現殿下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不願相信的我告訴自己，那是孺慕之情，並堅信不移。可後來，我再也欺騙不了自己了，事實便是，我看著長大的殿下、我一手教出的學生，竟對我有著那般的心思，可笑的是我竟也對她生出了不該的感情！肮臟齷齪，大逆不道！我想儘所有借口否定這段感情，我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

因為她不僅僅是我的學生，她還是我的殿下、我的陛下。她是大夏的皇帝，是聖明的君王，是我將要用儘一生去追隨、守護的君主！她該名垂青史、該流方百世，而不應被我這個肮臟的臣子連累。她在史冊之上不該有汙點，她會超越太上皇成為我大夏最聖明的聖主！

可是如今，這一切都毀在了我的手裡！我的陛下，有了汙點，是我親手造就的汙點！我傷了我的黎兒、弄贓了我的陛下！

為臣為師，我對不起陛下、有負黎兒！迂腐又懦弱，如此的不甚，如此的可憎，如此的畜牲不如！”

鳳黎歌抬手撫上上官瑤的臉：“先生，我臟了嗎？”

“不！”上官瑤搖頭，神情痛苦：“是我，是先生臟、是臣臟。汙了黎兒、汙了陛下！”

鳳黎歌望著上官瑤，向她伸手：“先生，抱著我！”

上官瑤傾身，小心翼翼的抱住鳳黎歌，流淚不息：“對不起！對不起黎兒，對不起陛下！”

鳳黎歌摟住上官瑤：“先生承認喜歡我了，是嗎？”

上官瑤閉眼：“認，我認！先生喜歡黎兒，臣敬愛陛下！”

鳳黎歌又問：“先生願與我成婚嗎？”

“願。”上官瑤點頭，又道，“但是不能，先生永遠是黎兒的先生，臣也永遠是陛下的臣子，璿光可以是陛下的妻，上官搖隻能是陛下的臣！

鳳黎歌放開上官瑤，望著她：“先生不願做我的皇後？”

上官瑤也望著鳳黎歌：“朝堂之下，臣之身、臣之心皆予陛下，朝堂之上，臣會是陛下手中的利劍與盾甲！陛下要站在嬌陽之下，遠離所有的陰暗，千年萬歲，吾皇萬歲！

鳳黎歌望著她的眸：“先生一定要這般嗎！”

“一定要！”上官瑤堅定的說著，直視著她：“亦或陛下廢了我，讓我成為陛下的籠中鳥！”

鳳黎歌聞言，深深歎了口氣，將人摟進懷裡：“先生所願，朕允你。但是先生，於情之上我已再受不得你半分傷害，先生莫要負我！”

上官瑤抱住鳳黎歌，承諾：“瑤此生，縱負人負己，絕不負陛下！”

“先生……”鳳黎歌呼了口氣，應到：“鳳黎歌此生，亦不負上官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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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乾安三年，慕容憶、上官瑤請辭輔政大臣。帝準奏，加封慕容憶鎮國將軍王，陸詢升任少保領內大臣，帝師上官瑤晉殿閣大學士兼左丞相。

輔政大臣請辭，政權回歸帝王，一時風波暗起。身為帝黨首腦的上官瑤一時成為眾人拭探的眾矢之地。

太和殿朝堂，諸臣聯名上書，以霍亂朝綱為名，參奏左丞相上官瑤妖魅惑上、□□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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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陽宮寢殿，上官瑤幫鳳黎歌摘下頭頂的帝冕，轉頭對殿內的宮人道：“爾等退下，今日不必留守。”

“是。”眾人屈膝，應聲退下。

看著殿門關閉，上官瑤兀自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戒尺，望向鳳黎歌：“陛下，伏到案上。”

見她拿著戒尺，鳳黎歌不由一僵：“先生要作甚？”

上官瑤見她明知故問，嗓音一沉：“陛下！”

“先生能不打屁股嗎，怎麼說我也是皇帝，這要傳出去……”鳳黎歌抗爭著。

“陛下要上朝批奏折，不能傷了手，現下沒彆人，不會外傳。”上官搖戳穿她的借口，無情道：“陛下放心伏到案上！”

聞言，鳳黎歌泄氣的趴到桌上。上官瑤上前撩起龍袍，照著那翹臀“啪啪啪”就是數下，那聲音聽著尤為響亮，鳳黎歌悶啍一聲，咬牙受著。

“先生說過，任何人、任何事皆不可越了陛下去，亦包括先生！陛下今日錯了，不該為了先生而至孟老之死、至陛下聖名於不顧！”上官瑤停下戒尺，又道，“今日之事，眾臣意在拭探，在陛下還不能徹底掌控他們之前，莫要與他們正麵對上。再遇今日這番情況，不可再這般魯莽行事！”

鳳黎歌扶著臀起身，眼含瀅光：“可那老東西欺辱先生，我忍不了！”

上官瑤聽罷身形一頓，歎了聲撫上鳳黎歌臉頰：“先生知陛下護我之心，但在有損陛下利益之下，先生不準！”

捂住鳳黎歌欲張的嘴，上官瑤抵著她額頭：“三年，陛下且忍三年。先生定與陛下搏一個名副其實的皇權至上！”

鳳黎歌沉默著拉下上官瑤的手，輕輕吻了吻她嘴唇，擁抱住她：“我心疼先生！”

上官瑤撫著鳳黎歌墨發：“先生從不懼他人之言，唯恐陛下受先生所累。陛下無損，先生便無所畏懼！”

“先生……”鳳黎歌將頭埋在上官瑤頸間：“黎兒會成為千古明君！”亦會為先生搏一個萬世賢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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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四年，左丞相上官瑤奏書，請增設科舉女科、醫科、農科等數類科目，群臣以有違祖製為由反對，帝力排眾議準奏，創史上“百家鼎盛”。

乾安七年，由太醫院聯合民間名醫共同編撰醫典《本草宗錄》完成，帝傳召翻印全國。同年秋，京雍大運河貫通，連通南北水路。

乾安八年，帝親遣朝使東渡和洋，使得夏朝經濟空前繁榮。

乾安十年，北狄兵範邊關，帝禦賀親征，曆時三年攻下北狄二十七部落，一統北狄草原。

乾安十三年，帝以左丞相卓政監國之功晉為輔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乾安十四年，史上第一支女子特騎建立，初啟夏朝男女真正平等之始。

乾安十七年，帝效法太上皇以宗女為儲。

乾安二十年，帝昭告回海：與民生息，不主攻伐。

乾安二十七年，萬民感帝之聖德，建帝尊生祠。

乾安三十一年，繼“夏皇”鳳簡之後再創萬國來朝之勝景，諸國敬上“聖宗皇帝”尊號。

乾安三十二年，輔相上書，設“著造司”，集百家之賢，曆時十年著就《乾安大典》，收錄商、農、兵、技等百家之學為一典，成曆代集綜著作之最。

乾安四十七年，輔相上官瑤逝世，帝哀痛，親賜諡號文貞、合葬帝陵。

乾安四十七年冬，帝崩，舉國城哀，尊諡聖明英武大賢崇德至尊文皇帝。

《夏史.文帝本紀》：武帝簡，文治武功、離經叛道，啟大夏之史；文帝黎歌，武功文治、聖德明賢，成萬世之功！是為後世帝王之典。

大夏王朝自夏皇高祖鳳簡始，經太宗文皇帝，傳世三十九帝，合一千三百一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