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搖搖頭,語氣認真:“我寫不出。”
小田迷茫。
為了證明自己的觀念,小田交給織田她曾經動筆寫了一半的小說——嗯,就是那種名字長到足以交代主線的輕小說。
織田認真看完了,也認真在震撼。他像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還有這種小說的存在——想當然地堆砌著各種奇怪要素,前後設定還經常出差錯,連人物性格都飄忽不定,主線劇情邏輯更是搖搖欲墜。
但震撼過後,織田選擇尊重祝福:“小田原來喜歡這種小說。”
當時的小田還不懂尷尬,覺得這又沒什麼:“因為很有趣啊。”
織田點點頭:“嗯。但我和小田喜歡的故事不一樣,想寫的東西也不一樣。”
他合上書,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莊嚴承諾什麼,顯得固執又堅定:“我不想書寫幻想,我想書寫人生。”
小田沉默。
好半晌後,她訥訥道:“你這人怎麼把想寫小說說得跟想追求大義一樣啊……”
織田卻搖搖頭,平靜道:“這不一樣。”
“太過遠大的理想像是天上的星星,無論你從什麼方向注視,它永遠就待在那個位置,反倒容易叫人迷失。但我想去做的,隻是成為小說家罷了。”
“展開紙,然後拿起筆,僅此而已。”
“……”
小田再次沉默。
她忍不住格外專注地盯著捧著書坐在她麵前的少年,那雙情緒總是有些淺淡的藍色眼眸盛滿了她未曾擁有過的覺悟與信念。
這份覺悟與信念並非難以觸摸的無形之物,算不上是什麼遠大理想,卻因它的明確清晰而格外堅定耀眼。
她未曾擁有,便不能理解。她不能理解,但並不妨礙她覺得這熠熠生輝。
就像是鑽石。
“好吧。”小田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想書寫什麼樣的人生?”
少年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看起來有些茫然:“我不太確定。”
“但我在為此努力。”
小田不知道織田具體在堅持著什麼,但她很清楚織田對待小說的態度非常認真。
他就是有些不自信,總認為自己還不配寫小說,她便有事沒事鼓勵他多動筆,就是寫寫日誌練練筆也是好的。
她說:“就當是對自己生活的自由研究。”
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國中畢業後,小田就搬離了橫濱。她那對神出鬼沒的父母突然出現,將她送離橫濱並安排好高中學校後,又再次消失了。
等小田高中畢業被接回橫濱時,就是在父母的葬禮上了。
出席葬禮時,小田的心情還挺微妙的,主要是她跟父母的熟悉程度可能還不如她媽堆在家裡的小說。家裡也沒其他親戚,基本就是她自己把自己養大的。
而她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契機也是因為這個:她父母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但不常待在橫濱,據說是一直在南極替組織挖石油,總之地位不算高。所以小田到現在都不知道組織為什麼會在他們犧牲後,補償給她一個方便摸魚的好職位,負責一些沒有危險沒有難度也不重要的基礎采購。
總而言之,回到橫濱後,她就光榮上崗了。
沒過多久她再次遇見了織田,可惜他還是沒有成為小說家,而是去做了郵差。
小田雖然感到遺憾,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至少人家身份光明磊落。托某位高中同學的福,她早期那點中二心理早就治好了,也更願意相信平凡的彌足珍貴。
直到那個該死的太宰治出現,把織田拐進了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毋庸置疑是個混蛋,儘管他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混蛋。
那是一個頭發微微有些蜷曲的黑發少年,身上總是纏著繃帶,長著一副極具欺騙性的外貌,乖巧漂亮中又帶著些許脆弱感,氣質也有些憂鬱。
孽緣開始的那天,小田隻是普通地跑去織田家找他聊天。織田推開了門,而她看見了站在織田身後的少年。
她看見他漫不經心地朝她投來冷淡的一瞥,甚至吝嗇給予她太多情緒,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但在織田轉身後,又表現出無害乖巧的模樣。
“……”
小田悟了——
草!這個人想跟她搶織田!
他還故意叫他“織田作”!和彆人區分叫法!心機!!
覺得自己有被挑釁到的小田開始明裡暗裡跟太宰在織田麵前爭寵,但最後他們兩個都輸給了織田收養的五個蘿卜頭。
是的,織田後來收養了五個孩子。
雖然肩膀上的負擔一下子加重了,但他養孩子養得還挺開心的。
自從養了孩子後,織田的人生徹底熱鬨了起來,每天都在忙著工作忙著賺錢忙著孩子還要忙著跟友人相處,基本沒多少私人時間,連去書店的次數都減少了很多。
但織田並沒有不滿,還在聊天時笑著跟她說,他覺得自己再過幾年就可以寫小說了。
小田望著青年眼含期待明亮有光的模樣,心想:織田這樣也挺好的。
但小田同時也在想:當初她剛遇到織田的時候,對方還是個俊俏水靈的少年,紅發藍眼可養眼了。現如今養了孩子留了胡子後,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多歲。
所以啊,她才不要像他這麼累。
可能是報應吧,她這樣想完沒過多久,就被一指環神仙纏上了。
她不知道現在她跟織田誰更忙一點。但她猜測,即便是織田,也不會淩晨四點奔跑在東京灣吧。
啊,不要想了,又要落淚了。
都怪咖喱太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