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瞪著一雙糊滿眼屎的眼皮，嘴一歪，吹了吹眉梢，身輕好似雲中燕，閃身來到小叫花子麵前，指著他的鼻梁道：“那這小子和我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還沒等小叫花子反應過來，大仙已經薅著他的耳朵想要摔門而去，可是那小子卻被嚇得嗥叫一聲，使力抓著門縫：“阿爺，我不行，我害怕……”

“你怕？遲歲，你甩起胳膊啃豬蹄的時候怎麼不怕？你看著畫本子咯咯大笑的時候怎麼不怕？老子今天把話撂這兒，你要是不和風大仙把狐妖捉到，你以後就當叫花子討飯吃吧！”

“可是……可是阿爺，我本來就是叫花子呀……”

陰雨天，通往城外的古街廊道上，行人垂頭疾走，身後寶塔矗立，仿若載渡世人的佛。

風枝枝拽著遲歲的衣角，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她這人俗氣，不懂什麼降妖除魔，匡扶正義，隻是為了幾兩碎銀錢充饑飽腹，所以她不是佛，她誰也不渡。

遲歲偷瞄著風枝枝被雨侵吞的發梢，嘴角麻木地扯起，她還是那麼蠢啊，誰的話都信……

嫋嫋白煙籠罩山林，等到他們趕到謝宅，天色已經暗了；

一路了無人跡，隻遇見幾隻發了狂的野犬爭著撕咬飄零在外的骸骨。

遲歲躲在大仙身後，看著這座掩映在雜枝間破敗的宅院，被嚇得七竅去了六個半。

大仙“嘿嘿”咧唇，露出了一陣不懷好意的怪笑，嗅了嗅鼻尖那股子濃烈的胭脂氣，轉身看著遲歲。

“相傳在二十年前，狐仙點熙經過萬年修煉化作人形，因為貪玩，她在人間的一座破廟中與一書生交換了身體，點熙心思單純，在人間行儘善事，甚至將自己攢了萬年的靈力換成錢財捐給了福祿寺用以修建橋梁，祈願國泰民安。”

“當時的一位掌事大夫在聽聞此事後，將已成為男兒身的點熙舉薦給了天子，點熙也不負眾望，行至最後，官至宰相，位高權重，成為一代賢臣。然而，八年後，點熙在中殿門被處以淩遲之刑，你猜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遲歲呆呆地搖了搖頭，裝模作樣的假裝惋惜。

“崇西二十三年，朝中流言四起，說宰相謝懷生，哦，也就是點熙，捐供銀錢不是為了振濟百姓，而是在福祿寺中私設“怡花院”供權貴享樂，企圖腐蝕朝綱。”

“點熙百口莫辯，最終躍江以死明誌，死後，朝中一些虛與委蛇的小人將她的屍體撈出，以整頓超綱為幌子，將她的屍身淩遲，永世不得步入輪回。”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提出交換身體的廟中書生謝懷生，他自遇見點熙開始便貪圖她的美色，交換身體後，不僅無恥褻玩，甚至在聽說點熙官居高位後心生妒意，以皮囊誘惑福祿寺的官員，偷設“怡花院”謀取私利，編造謠言，害點熙死無葬生之地。”

“那然後呢？書生平步青雲，成為出賣身體的玩偶，日日沉迷在紙醉金迷之中直到老死？”

遲歲摸了摸瘦削的下巴，來了些興致。

“真正的謝懷生並沒有死，而是背著不腐不朽的狐狸殼子在人間生活了幾百年，因為孽障，他淪落為惡妖，食人血肉精血，他難以忍受淪為半人半妖的痛苦，一直苦苦等待點熙再世為人……”

遲歲裝出一副了然模樣，假意憤然開口道:“真是惡有惡報!”

大仙並未理他，隻是指了指遠處謝宅樓閣，剛想再次開口就被一陣陰惻惻的笑聲打斷。

她看向遲歲，脖子上冒出了片片雞皮疙瘩，手指不由自主地掐著遲歲的胳膊，牙齒打起了磕磣。

“你說裡麵的狐妖會不會是那個惡書生所化，不管怎樣，你今日就當點熙吧，捉了那隻狐妖，我就告知你這個故事的真正結局。”

語罷，大仙腳底抹油，頭也不回地漸漸消失在了升騰起的迷霧中。

而她身後，遲歲眉目淡然地看向謝宅內閣上一抹枯瘦的身影，啟唇輕歎道:“罷了，罷了，你如此蠢笨，又怎能奢望你說的結局……”

隨即，他仰頭看向濕霧籠罩的青山，麻木地扯了扯唇角:“還是讓我來告訴你，這個故事的真正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