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潛伏在深山中,不厭其煩地欣賞大仙在絕望中苟延殘喘的模樣。
風枝枝皺眉拚命地撓著胳膊,仿佛沾染了腐蝕皮肉的惡靈。
她繞不開那隻狐妖布下的迷障,因為扔下遲歲獨自一人跑了,所以唯一的活路便變成了死路。
前方掩映著一座寺廟,魚鱗瓦覆,高高堆疊而起的石階埋藏著功德福報。
大仙嗤之以鼻,想要繞行離去,可是迷障中的遠路看起來越發森然可怖。
“哎,遇見禿驢總比撞見妖怪來得好些……”
說著,她取出了袖中的唯一一枚銅錢,又從袖口抽出一根紅線將之係牢,裝作虔誠的香客輕輕叩響了山門。
銅錢謂為香火,涇朝自開朝以來便有了這樣的俗例:虔心拜佛者每多踏入一次佛門便要將多一枚銅錢貫以紅繩投入功德箱中,是為積攢福報。
大仙之前從未拜過佛,所以隻係一枚香火。
開門的是個目盲的年輕沙彌,他一身素色袈裟,手中的念珠沾染幾絲濕泥,模樣不似大仙腦中想象那般清新寡欲。
“阿彌陀佛,施主,廟中寮房已住滿,施主若住宿,還請另尋他處吧。”
“住處滿了?說什麼鬼話,不逢祈福日,這又地處偏僻,荒郊野嶺的,誰會來這裡掛單?”
大仙心中嘀咕著,麵上卻不露聲色。
“大師慈悲,夜晚霜寒露重,野獸遁行,本大仙……呃,那個那個,小,小女子孤身一人實在害怕,還請大師留我在寺中安頓一宿,明日清晨我便啟程離開。”
大仙裝作賢淑模樣,說著她這輩子說過的最文明的一句話。
那和尚麵無表情,如同牽絲木偶僵硬地抬起頭,五官看起來有些奇怪,像是拚湊而成,稍稍頓了頓,開了口。
“若施主執意,那便請施主今晚留宿在西慈殿吧。”
說著,那和尚側了側身子,將廟門敞開,請大仙進去。
從外麵看來,這寺廟高高聳立在山中,青石瓦片遮蓋,看起來十分氣派。
可是大仙一踏入廟門,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褪下了一層皮。
廟中,座座破敗不堪瓦房毗鄰而建,深更半夜,瓦房中燭火搖搖,好似蕩漾在湖麵上的花燈。
耳邊傳來一陣誦讀詩書的聲響,一個衣著單薄的書生盤腿坐在蒲團上挑燈夜戰,若是不細看,大仙以為自己錯入了大戶人家的賞燈宴。
那書生見有人進來,噤聲抬頭張望,卻隻見是個渾身狼狽,不修邊幅的姑娘,眼中的失落之色愈發濃重起來。
“哎哎哎,這是什麼意思?合著她風大仙大駕光臨,這瞎了狗眼的酸書生倒是先覺得晦氣起來了?”
大仙剛想罵罵咧咧,身後又響起了一陣扣門聲。
那和尚並未理睬,隻是回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大仙:“施主,請隨我來。”
“噠噠噠”,和尚手中的拐杖撞擊著青磚地,像是屠夫跺肉餡的聲響。
風枝枝疑惑地在和尚和書生之間來回探看,心中愈發好奇。
西慈殿築落在廟中東北向,殿中空無一人,隻餘青燈跳躍,映襯出釋迦佛那張靜穆安詳的臉,隻是佛身已然褪色,經幡上落了黴斑,像是許久無人打理,看起來十分詭異。
大仙隻覺周身陰仄仄的,回頭偷瞄了一眼站在殿門前的素衣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