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還請施主速速歇下吧,今夜恐有落雨,施主莫要肆意走動。”
“多謝大師,小女子這就歇了。”
那禿驢卻無半分離開之意,站在門後像隻偷窺的老鼠,惹得大仙心煩。
睡至夜半,滾滾雷聲敲打著大仙的耳膜,她驚坐而起,頭昏腦漲地蹭了蹭嘴角的哈喇子,迷迷糊糊地看向殿外,雨大如豆,和尚已然沒了蹤影。
之前神秘的敲門聲在大仙心頭一閃而過,她縮了縮身子,搬起一蒲團遮在頭上,狗狗祟祟地出了西慈殿。
破落瓦房中,燈火熄滅,隻餘書生案前一盞。
大仙躲在廊柱後,發現那房中多了一抹女子身影,那女子長發披散,隻著一素色步搖,長發遮住了窈窕倩腰,側頰略施粉黛,額間綻著一朵象生梨花,細眉彎似皎月,膚如紅鱗荔枝的凝脂肉,真真是賞心悅目啊!
黃袍女子正微微拱手,向對麵書生行了一禮,啟唇道:“姑娘此去山遙路遠,懷生囊中餘下的盤纏便贈與姑娘,望姑娘早日尋得親人,屆時姑娘可寄書信至華陽謝府,懷生必會履行與姑娘之間的承諾。”
大仙怔住了,姑娘?可那女子麵前的文弱書生分明就是男子啊?
突然,一道靈光乍現開來。
夜半,破敗廟堂,萬歲狐仙,羸弱書生。
似曾相識的字字句句,讓大仙想起了狐仙點熙的悲劇傳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大仙伸出爪子堵住了耳朵,可是腦袋卻不由自主地向前方湊去,恨不得端著小凳、提著二壺小酒擠在他們中間聽牆根。
這可比聽說書劉講的畫本子有趣多了!
“多謝公子,奴家妹妹失蹤多年,女兒身行走江湖易惹是非,恐此去多年,但若公子反悔,可到梨花山尋找蓮婆,在那裡便可探知我的消息。”
書生麵露幾分女兒家的嬌態,欠身回了一禮。
大仙笑得搖頭晃腦,卻沒看見她的身後,目盲和尚幽幽站立,好似閻王派來的陰物,企圖把大仙的魂魄勾入萬丈深淵中。
就在大仙以為是時候上演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戲碼時,廟門突然發出“轟隆巨響”,門外人聲嘈雜,瑩瑩火光衝天,在雨夜顯得格外突兀。
有人在喊:“點熙姑姑,快出來吧,焦家已經備好了婚轎,若是差了時辰,咱這些小輩可擔待不起啊!”
就在這時,大仙突然莫名奇妙地被一股子蠻力推到了門前,一個趔趄,麵部貼地,跌入了泥水中。
廟門越敲越響,門栓鬆動,若是那些人破門而入,大仙準能被踩成肉泥。
未愈合的舊傷複發,疼得她齜牙咧嘴,她瘸著腿推開門栓。
隻見高高的石階上站滿了身材矮小的侏儒,他們穿著姹紫嫣紅的衣裳,手中拿著鑼鼓,七嘴八舌地對著滿臉汙泥的風枝枝大叫“點熙姑姑,點熙姑姑。”
還沒等大仙開嗓解釋,幾個長著齙牙,額間長滿皺紋的婦人麻溜地站在了大仙的身邊,胖手鉗著大仙的胳膊,嘰嘰喳喳地亂叫什麼,一句也沒聽清。
大仙隻覺得身子一輕,就被人抬了起來,身下,成群結隊的侏儒仿佛螞蟻運食似地舉著她這塊渾身邋遢的香餑餑,還用一塊通透的白玉堵住了她的嘴。
直到後來,大仙才知道,那是娃娃鬼魂們聚在山頭想了兩天兩夜才想出的主意,為了防止點熙在抗婚時大喊大叫,破了婚嫁時美好寓意,就在她的嘴裡塞入了鮫族太子出生時就佩戴在身上的護體神玉。
而那幾個婦人嘴裡叫喚的是:“為何點熙姑姑身上如此狼狽?臨走時明明已經畫好了眉,算了,來不及了,直接送進花轎吧!”
大仙此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身子擰成了麻花,心中大罵:“這些混賬的眼睛是被雞爪子撓瞎了嗎?本大仙臟成這樣,到底哪點像點熙了?”
事事無常,上天獨獨鐘愛戲耍她,前些日子還在青石溪撒尿的大仙,短短半月就嫁作了人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