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凜冬,大雪紛飛,大黎西北地區遍地銀霜,除去想趁大雪倒賣毛皮的商販,隻有被判流刑,發配往西北邊境的罪人還行走在崇山之間。
山上隻剩鬆柏有些色彩,連聒噪的烏鴉都被凍得不想出聲。
它們成群結隊地擠在樹上,樹都被壓矮了一截。
咚一聲,什麼東西撞到了樹上。
幾隻沒站穩的烏鴉從樹上跌倒,又嘎嘎地飛起來,像在怒罵:是哪個不長眼的擾了它的清淨?
樹下倒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他手上銀黑色的長劍還有血水在不斷滴落,染紅了一片雪。
烏鴉們見了,又興奮地嘎嘎亂叫,大雪之後它們很久沒吃肉了!
姬淩曜被吵得心煩,被那些不入流的守城軍假扮的土匪打得半死不活就算了,難道他死了之後還要喂飽這些黑乎乎的玩意?
三日前,他接到京中來信,信中說皇兄隨父皇前往含光寺祭拜時遇刺,傷勢極重,至今臥床不起。
他知道母親一向以皇兄為此生依靠,若是皇兄性命垂危,母親一人恐怕支撐不住。
消息來得突然,他隻來得及叫上幾個心腹,便快馬加鞭趕往京城。
路過泉州時遭到埋伏,他的幾個手下拚死將他送了出來,卻沒想到後麵還有幾百人在等著他。
他不甘心就這麼倒下,咬牙把劍插入雪中,強撐著又站了起來。
厚雪之下已經結冰,他沒走幾步腳下一滑,又狠狠摔在地上。
一口鮮紅的血噴在雪地上,姬淩曜這輩子第一次這麼無力,母妃和皇兄在京中岌岌可危,他卻倒在了這裡……
熱淚模糊了他的雙眼,讓他沒注意到有個人正偷偷摸摸地從他右邊的樹上溜下來。
來人邊走邊念叨著小調子: “嗯哼哼~寒鴉寒鴉,嘎嘎嘎,一見寒鴉淚嘩嘩~”
“死了?”朝江月伸手探了探這人的鼻息,發現隻是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他戳了戳地上這人的臉,嘿嘿一笑: “遇到我算你好運,今天你朝小爺要發善心啦。”
朝江月昨晚就發現了那幫行事詭異的“土匪”。
大冬天的,真正的土匪早窩在山裡吃香喝辣了,大半夜在外麵亂轉,還一個個精神抖擻,等級分明又嚴守秩序,一看就是經過偽裝的軍隊。
說不定是被派出來作惡的軍匪。
朝江月抱著揭露朝廷醜惡的心思跟了他們一路,直到半個時辰前那些假土匪找到眼前這個男人,二話不說就開打,他才知道這些人是想殺人滅口。
這男人還挺猛的,兩三百人圍毆都能逃出來,如果不是他撐不住了,朝江月也不想出來管這破事。
一、二、三起!
朝江月一鼓作氣把男人抱在懷裡,男人比他高大了一圈,這一幕看著實在有些好笑。
“哇,好重!”朝江月咬牙切齒地對懷裡的人抱怨: “你知道最近的鎮子離這裡有多遠嗎?長這麼多肉,想累死我呀?”
朝江月將地上的銀黑長劍一腳挑起,從男人身下伸出個手掌接住了劍柄。
看著自己的腳印,還有雪地上的人形,朝江月心想,這隻要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是有人救了他吧?必須偽裝一下。
朝江月眼睛轉了幾圈,看上了旁邊的一塊大石頭。
他壞笑著把姬淩耀丟回地上,拿著手裡帶血的長劍,往半人高的石頭上抹了幾下,然後一腳把石頭踹了出去。
石頭滾了十幾步,掉下了山崖。
朝江月看著石頭滾出來的血痕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他把劍彆在腰間,抱起昏迷的男人,再弄亂自己的腳印。
這才運轉體內真氣,憑借精妙的身法悄無聲息地離開。
半刻鐘後,搜山的“土匪”發現了這裡的痕跡。
“大哥,他到了這裡應該是走不動了,地上早結了冰,他在這裡摔了幾下。”一個小“土匪”指著地上亂糟糟的痕跡給領頭的人一通解釋: “然後又爬起來滾了幾下,就在……呐,哪裡!”
一群人跟著滾動的痕跡走過去一看,隻能看到望不見底的深淵。
“額……然後就摔死了?”小“土匪”撓撓頭,看著老大黑沉的臉瞬間收了聲。
領頭的縐金不過是個五品千戶,他知道這事要是沒辦好,他們這些人脖子上的東西就保不住了。
縐金深吸幾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吩咐道: “派五十個人下去找,不管找沒找到,我都會回去如實稟報的。”
“這?縐——大哥,這可不是山崖,這條裂縫要找到頭得繞個兩百裡,而且下麵是條河,就算下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啊。”縐金手下熟悉這一帶的人勸道。
縐金瞪了他一眼: “不管多遠都給我去找!天寒地凍的,有河也早就結冰了,彆給我找借口。這可是關乎生死的大事,太子現在可還活著,主子的事不能出半點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