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梧城乾什麼啊?總不能說體驗生活吧。
就當師傅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江斕開口回答:“上學,我來上學的。”
“噢那確實,我們這彆的不好就是學校特彆嚴格,也不能說是好,就是那種趕鴨子上架的逼你學,高考總能混上個大學。”師傅握著方向盤打了個彎,“到了下去吧,趕緊買完啊不然我不掐計價器。”
“哎好的。”江斕應。
剛踏入一步,江斕就發現這是一家很破的小賣部。
他開始懷疑這店裡有沒有自熱火鍋,還好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結賬前他還順手抽了一根棒棒糖,老板娘看著那個許久沒有人寵幸今天卻來了兩個學生模樣的小夥買的棒棒糖突然感覺悟到了什麼。
在江斕踏出小賣部的那一瞬間,老板娘扯著嗓子向在簾子後麵寫作業的女兒發問:“姑娘啊,最近有沒有男同學給你送棒棒糖?”
江斕自然是不知道老板娘豐富的內心變化,他就是單純覺得再不吃點什麼要低血糖了。
卡著五分鐘上了車,卻瞄到師傅早就掐掉了計價器。
“你一個人來這裡上學啊。”他問江斕。
“是,我爸工作忙。”
“你媽呢?”
江斕沒說話。
師傅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便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好意思啊小同誌,我就是脫口而出。”師傅說。
“沒關係。”他答。
“好好學啊,你看你爸爸給你找的咱這最高級的房住。”師傅看了眼導航顯示的目的地,又說。
江斕笑了笑:“那我覺得我望父成龍比較有前途啊。”
司機也笑了笑,沒再說話。
江斕默默又勾掉備忘錄裡的二和三:與素不相識的司機扯閒篇、去毫無衛生保障的小賣部購買食物。
然後切到了父的聊天界麵。
1:老江同誌,給我找個學上吧。
1:不過之前休學那個還沒到期可以辦嗎?
老江:小江同誌!你要改邪歸正了嗎。
1:並沒有,感受個氛圍吧。
1:幫我找個輕鬆點的高中吧…聽說這兒的高中都挺趕鴨子上架的?
老江:你聽誰說的?
1:打車的司機。
老江:我看你這一百個體驗馬上就能刷完了啊,和司機都能嘮上了?
老江:行了我都知道了,彆煩我了啊。
江斕一臉莫名其妙,您說我煩卻秒回是生怕我看不出來您不放心我嗎!
老江:給你入哪個年級?沒上完的高一還是按年紀上高二。
1:高二吧。
老江:你聽的明白?
1:我又不是去學習的。
老江沒再回複,江斕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過分直白。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腦袋靠著車窗艱難的剝開糖紙時,手機震了一下。
老江:江斕,爸爸知道你之前是學傷了,老江從來就沒有指望你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也沒有人規定“好兒子”是一個什麼樣子。家裡的生意我還能撐蠻久,公司也有幾個信得過的同僚能幫我管理。我確實不善交流,我覺得深度交流是一件很彆扭的事情,你太像我了,死要麵子又要強。若不是因為過於要強,你也不會因為學習出現心理問題。如果是彆人,他們或許會讓你停止這種與自己無意義的較勁,會讓你不要那麼要強,但我不是。
老江:你不要忘記你是一個要強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記你有喜歡的事要去做。我不知道你具體喜歡的是什麼,我猜你現在也不知道。
老江:去找到你命中注定的那條路,然後用你骨子裡帶的要強把他做好,那樣你會很開心的,會比逼著自己考上了重點高中考到了年級第一更開心,更不用說與成為一個標準的資本家在名利場上運籌帷幄相比了,相信老江我。
老江:我覺得我兒子是個聰明人。
1:1。
感覺能腦補到我爸的語無倫次。
1:我真該死啊。
老江:?
1:沒什麼。
江斕在司機師傅的一句再見聲中下了車,還是覺得自己真他媽該死啊。
他走到那扇密碼為四個零的門邊上,看著那把價格不菲的密碼鎖,深深歎了口氣。
然後輸入0000,推開了門。
打開電燈開關,屋子裡寬敞卻不失溫馨,一看就是老江讓陳阿姨提前來收拾過了。
他走到冰箱前,扯掉上麵的便利貼。
-小江,冰箱裡有幾道你愛吃的菜,我放在下麵凍起來了,怎麼熱已經發到你微信了,記得吃,彆覺得麻煩就不吃了。
是陳阿姨的字跡。
“我他媽的太他媽該死了。”他再一次感歎,然後在深深的愧疚感中撕開了自熱火鍋的包裝。
不是他懶得熱菜,隻是他覺得如果再不吃飯他就不是該死是要餓死了,已經沒時間讓他失敗了。
等火鍋的間隙,他打開了琴包。
那是一把電吉他,它就那麼躺在那,江斕與它對視了一會兒。
片刻安靜,他拿起電吉他,輕輕撥動了琴弦。
這是一把死貴死貴的電吉他,材質很好,因此不用插電就可以彈出聲音。
他沒有去找撥片,用指甲隨便撥出了兩個不成調的音符,今天一天來堆積的感受都煙消雲散。
什麼終於脫離了早已相看兩厭的家鄉啦,火車硬座坐的累死了啦,小賣部看起來很不衛生啦餓了一天很不爽啦老江沒有給他一點壓力卻讓他很內疚啦吧啦吧啦吧啦……
全部融進了指尖觸到的那點安心。
我自始自終都不是迷茫的。
因為老江告訴我說這叫命中注定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