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先是陪著梅妃到了她的宮中,去看子儒的情況。他隻是昏迷,很快就會醒來,沒什麼大問題。
告彆梅妃,回到太後宮中,先去看了玖玥,安鶴沒有責備她,隻是關心她的狀況,知道她沒有受傷,隻是染了風寒後,安慰了她一會才去見許曜。
屋內侍女收拾著雜物,許曜的頭被布纏繞,換上了乾淨的衣裳,他沒有躺在床上睡著,反而捧著一本兩個拳頭厚的書坐在考床邊的地麵上。
他讀得入神,侍女見到長公主都行禮招呼了一聲,仍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長公主讓他們都先離開,他們帶上了門,屋裡隻剩下母子二人。
她悄無聲息地坐在許曜旁邊。她深知許曜隻要看兵法以外的書就犯困,所以此舉讓她感到意外。
安鶴: “你把腦子摔壞了?”
這熟悉的聲音穿透他的耳膜,刺激他的大腦,讓他意識到母親大人就在他身旁。
轉頭一看,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靠他這麼近,嚇得他一激靈,直接從地上跳起來。
許曜: “嚇死我了!”
安鶴: “我又沒打你怕什麼?”
許曜嘟嚷著, “遲早的事。”
安鶴拍拍地麵, “今天不打你,坐下!”
許曜: “真的?”
安鶴: “我要是想打,早就輪著個棍子過來了。”
許曜仔細打量著她,沒有發現什麼能打人的東西後鬆了一口氣,坐回原地。
安鶴: “說吧?你們乾嘛去了?”
她看向門口處,叮囑了一句, “小點聲講。”
許曜沒有一絲猶豫,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全盤托出。
他在講的時候,還時不時看幾眼安鶴的臉色,發現越來越難看。
最後他說了一句: “對不起,你彆生氣,我知道錯了。”
話音剛落,安鶴就一拳打在許曜的手臂上,她實在氣不過自己擔心了這麼久的小子既然乾了這麼危險的事。
許曜隻是揉著剛剛被打的地方,不敢吱聲。
安鶴長舒一口氣, “還以為你會隨便找個胡編亂造的事搪塞我。”
許曜: “我鬨得這麼大,根本瞞不住,騙你就是火上澆油,我才沒這麼蠢。”
安鶴: “你也不聰明,劃船差點把命丟了。還讓你的朋友身處險境。”
許曜: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安鶴一臉嚴肅地說: “這事彆對外說,你們還是編個彆的事搪塞過去。”
許曜: “回來的路上就和小玥商量好了,就說在湖邊玩才出這些事的。你的話我是不想瞞著,現在就是不知道子儒會不會實話實說了,他超級老實的。”
安鶴笑說: “也沒有多老實,還不是一起去劃船了。”
許曜: “不怪他,是我硬要他陪著的。”
安鶴無奈地點頭,之後看著許曜手上的書。泛黃的紙,邊角有些破損,是很老的一本書。
她伸手去把書翻到封麵,是《神論》。
這喚起了安鶴陳舊的記憶,她小時候也看過這書,不過是被先生要求的,可她不愛讀,就隨意看了幾頁糊弄過去。
安鶴把手收回,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曜, “你腦子一定壞掉了,怎麼會看這個。”
這一問,許曜的臉和耳根都紅透了。
回來的路上,玖玥把閣樓上那個小女孩是神使大人的事說了出來。所以都清楚的知道這件事不能告訴那些大人,才編造了謊話的。
他在被包紮處理傷口的時候,時不時會想起那個人,總是控製不住。
知道了那個人是誰,就會想要多了解一下。
所以他才想起自己在宮中學習時,先生給了他這本《神論》,由於對這些文鄒鄒的字不感興趣,於是就藏在房裡,謊稱弄不見了,好讓先生做罷。
當下想起這件事就滿屋子的找,太醫被迫追著給他上藥。
許曜合上書籍,他極其認真地問安鶴, “母親,你相信這世上有神嗎?”
安鶴即刻脫口而出, “不信。”
他低下頭, “我也不信,但今天我好像看到了。”
安鶴: “閣樓上的那個小姑娘?”
許曜點點頭, “是神使大人,世人口中最接近神的人,我想應該就是神了。”
安鶴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止住了,她四顧時看到不遠處桌上的一個小花瓶。
她指著那個花瓶, “知道那個是什麼嗎?”
許曜: “我腦子真的沒問題。”
安鶴: “我知道,你隻管回答就好。”
許曜: “花瓶。”
安鶴: “那花瓶是用什麼做的?誰做的?”
雖然看不懂母親的舉動,但還是照做了。
許曜: “應該是泥,一般由造藝司的技師們做的。”
安鶴淡淡地笑著, “那些泥不僅可以做成花瓶,也可以做成碗碟。它們有不同的形狀,不同的色彩和花紋,最後的樣子完全在於技師的想法。”
許曜聽明白了,他直愣愣地盯著安鶴幽靜的雙眸。而後低下頭輕觸著書名,縫隙中的灰塵粘上了手。
指尖相互揉搓著灰塵,他還呼了一口氣,可手還是臟的,並且從一根小指擴散到了整隻手。
許曜: “書是文人寫客的成果,我知道的就是他想要我知道的。照這樣說,她不是神。”
一時間,他有些失落,這低潮的情緒全是那隻見了一麵的人。她像是隨意捏造的泥,像是任人撰寫的紙筆,除了不是自己可以是任何人,比如世人敬仰的神使。
想到此處,不知道該怎麼去看待那個人,不知道怎麼去認識她,怎麼去了解她。關於她,那一眼便讓他心生強烈的求知欲。
這個問題沒有辦法很快得到答複,許曜自覺無望的靠在母親的肩膀上。
許曜: “好難受,好煩,我該怎麼辦?”
安鶴輕撫著他的臉, “沒辦法解決的事情就先順其自然,等到下一步再做決斷或許就是最好的處理。”
這一天又費力又費神的,他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早就透支了。
許曜緩緩地眯上眼, “母親,她真的很漂亮。”
安鶴苦笑: “有多好看?”
許曜: “像...玉石。”
他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隻剩下沉睡的呼吸聲。
窗外煙火四起,人聲鼎沸。
安鶴把他抱到床上,給他整理好被子,臨走時把書放在了桌上。
她輕輕關上房門,把藏在腰後的短棍拿了出來,交由一旁的侍女。要是許曜一開始就騙她,免不了這皮肉之苦,還好他沒有這樣做。
安鶴又去見了玖玥和梅妃,都是找著機會和她們單獨說些事情。
之後她便謊稱身體不適,早早熄了燈睡去,拒絕見客。
屋裡,她並沒有躺在床上入眠,反而翻開床後的一個箱子,翻找著東西。
深夜,除了守夜的侍從和巡視的士兵,人們都已進入夢鄉。
湖邊,安鶴一身黑衣把自己完全融入夜色。她步子輕緩地靠近那艘木船,藏在衣袖裡的利刃露出了尖銳的鋒芒。
夜裡那雙清水般的眼眸,如劍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