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深入至此,父子倆都覺得已經到底,再深入一寸,就顯得失了分寸。
楊教授也做好飯了,招呼著父子倆上桌。一如既往和和美美的一頓飯,林家獨有的和諧、客氣而又親密的氛圍。
飯後,林衍川驅車載著兩位教授到市人民醫院。林衍川去取來報告,帶著兩位教授去找醫生。
診斷的醫生先看了林教授的報告,表情如常,看得也很快速。看楊教授時,神色卻逐漸沉重。
看得一家三口也跟著緊張起來。
林衍川問:“醫生,我母親的體檢有什麼問題嗎?”
“啊……”醫生扶了扶眼鏡,放下.體檢報告:“倒是沒有致命的大病,不過基礎病有點多。多少歲了?”
楊教授:“我今年72歲了。”
醫生點頭:“聽你們剛剛說的意思,你44歲還生育了,當時難產對嗎?”
“是的。”
“那次難產對你的身體損傷很大,就算這麼多年養過來了,但你平時小病常發,體弱氣虛就說明問題了。現在年紀大了,這些基礎病一個不慎,就容易出問題。所以平時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切不可大意。”
從醫院出來,父子倆針對醫生的叮囑,再一次向楊教授鞏固。
“醫生都說你不能做劇烈運動了,你就安分安分,當一個文靜的仙女,彆整天拉著我玩體感遊戲。”
“還有,您平日吃藥,也要按時吃,自己也放在心上,彆總是想起來就吃,想不起來就不吃。”
……
“好了好了。”坐在後排的楊教授聽煩了:“你們兩個彆念叨了,像兩隻蒼蠅在我耳邊嗡嗡嗡的。”
父子倆:“……”
楊教授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玩一些文靜點的遊戲,我也會好好吃藥。行了吧?”
父子倆:“這就乖了。”
楊教授:“……”哼哼!
早上仁大打電話給林教授,說有一份文件請他去學校領一下。林衍川將楊教授送回家後,就陪著林教授去仁大拿。
林教授在仁大的聲望很高,打了個電話,對方便要求主動送出來。
父子倆就在校園內尋了一顆茂密的樹坐下等。
林衍川關切地問:“楊教授身體狀況這麼糟糕,您怎麼也不跟我說一下?”
林教授預想到他會問,溫和笑笑:“今天讓你陪著去拿體檢結果,不也是在間接告訴你嗎?”
“那些病,都有些年頭了,可不是最近才發生的。”
林教授說:“因為以前不願意讓你知道。”
林衍川笑:“那為什麼現在又讓我知道呢?”
林教授整理了一下衣服,顯得漫不經心,但又意味深長——
“現在告訴你,是為了讓你意識到,爸爸媽媽年紀大了,已經老了……”
拿完文件,林衍川陪著兩位教授吃完晚飯,又看了會兒電視後,他才離開的。
從大學城回到城中心,駕駛時間大約四十分鐘,加上有點堵車,足足開了一個小時。
林教授下午在仁大的後半截話曆曆在耳,林衍川突然發現,這兩年來自己回學府第的頻率遠沒有兩位教授去臣晟苑多。
“當年我和你媽在國外結婚,按理說,我們的身體狀況都沒問題,可不知為何,在生育這件事上,曆經坎坷才生下了你。”
“在你前麵,倒是懷過一胎。四個月大時無故胎停。此後你媽就一直懷不上,眼見著十幾年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都心灰意冷,打算去領養一個。就在這時,你來了——”
“那個時候,你媽已經四十四歲,屬於高危型高齡產婦。在你和你媽之間,我自私的選擇你媽,但她堅持要生下你……”
“跟你說這些,倒不是給你的道德施壓。但是我想作為父親,同時你又是一個在品行上無可挑剔的孩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
“我們老了,身體在快速衰退,與我們同齡的朋友從很多年前都陸陸續續離開人世。我們是對普通的父母,在對待兒女上,有著古老傳統又迂腐的想法,我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見孩子結婚生子,我們希望得以享受幾年天倫之樂。”
兩位教授才學豐富,學富五車,又在國外生活多年,思想上開放通透,向來不願過度乾涉林衍川的私事,尤其他成年以後。
這是多年來,無數次“老生常談”中,林教授最嚴肅的一次,也是令林衍川最為深刻的一次。
像一把重錘敲在了他固執己見的愚昧之上,將其粉碎一地。
林衍川不得不反省自己,這些年的堅持是否過於自私,也太忽略兩位教授的感受。
車子進入城中心後,徑直往怡安小區去。
從學府第離開時,楊教授說他上次從阿婆老房裡收拾走的東西,少了一本舊相冊,那裡麵有許多珍貴的照片,世間僅此那一份,於是又讓林衍川回去找。
停好車,走到樓底下,林衍川忽而想起那日雨夜,女人抬眸望他,堅定中夾雜著幾分淒楚的表情,向他開口邀請。
長長的走廊,林衍川用手機照明,邊走腦海裡邊在回憶她走在前麵領路的場景。
快到阿婆家,他快速發現,旁邊的門開著,裡麵亮堂的白熾燈照出來。
她在家?
林衍川想著要不要為昨晚提前睡著去道歉一番時,那裡麵便傳來杯子砸碎在地上的聲音。
緊接著,他聽見蘇姚冷淡堅硬的語氣——
“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他永遠彆想住進來!”
“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