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撬開,一股濁然黑氣從縫裡鑽出來,直衝向蘇程腦門,力量過強,竟將他撲倒在地,險些撞得滾翻出去。
趙崢雪立馬橫在他身前,眼中金光大盛,黑霧被她這一對上,頃刻清散而去。
“是我考慮不周。”趙崢雪趕緊去扶人,這位千尊玉貴的大人物要是稍微擦破一點皮,有的人能二話不說把她吊起來抽。
蘇程畢竟皮糙肉厚,之前為了生存,又乾過體力活,這算什麼,拍拍屁股上的灰就站起來了。
他還有空插科打諢:“前夫哥真是個人才哈,自己都躺棺材裡了,還要攻擊我。”
蘇程扯扯嘴角,臉上的笑意卻有點故作逞強。
無論多麼堅強的人,親眼看到和自己生活了七年的丈夫躺在棺材裡,都很難笑出來。
地下室內,半空中懸掛著兩尊水晶棺,裡麵躺著兩個緊閉雙眼的男人,一個沒有呼吸,一個沒有心臟。
蘇程此時站在這裡,才猛然發覺,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一個一個的,送走了自己所有的親屬,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蘇程人生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蘇程從一張白紙被染成現在的五顏六色,是他們造就了現在的蘇程,也一個一個的離開他。
現在的蘇程,在這世上無親無故。
賀千楓躺在水晶棺中,雙手疊交放在胸前,麵色平靜,仿佛隻是睡了一覺。
這分明不是真正的死神,可蘇程卻覺得,他比一旁那位豐神俊秀的風遣鶴要順眼許多。
這才是他真正的丈夫。
很多想不通的問題,在看到丈夫沉睡麵容的時候,突然明朗了一些。
如果一個人,一開始就不在意另一個人,那麼這另一個人即使對他再差,這個人也不會覺得特彆難過,因為兩人毫不相乾,最多罵一句神經病。
那假如,這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呢?
這個人會處處在意另一個人的看法,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感受,會怕他餓了病了,會擔心他在外麵出差吃不好穿不暖,會用毛線一針一針編織厚厚的帽子、禦寒圍巾,上班之前給他係領帶,做愛心便當,燉拿手好菜和排骨湯,發消息問他過得怎麼樣,不要太操勞,照顧好自己......也會想要和另一個牽手,擁抱,像其他夫妻那樣躺在同一個被窩裡,什麼也不做,就這樣分享彼此的體溫。
蘇程的母親就是這樣照顧父親,父親就是這樣愛護母親,這本來就是夫妻之間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此時此刻,蘇程意識到,自己似乎很愛賀千楓。
他就是這麼一個低賤的人,會愛一個看起來像是來包養他的人,愛一個不回他消息和電話的人,愛一個沉默寡言沒有情趣的人。他也是在,愛一個在關鍵時刻掏出積蓄,要搶救進入重症病房的大爺的人。
蘇程做不到背信棄義,他回過頭去,眼中熱淚傾瀉而下,在半空中分離開來,掉在地上,散成數個水花:“......我的丈夫真的死了嗎?”
縱然是趙崢雪,看見這樣的蘇程,心裡也是一緊。
她該怎麼說?
你的丈夫賀千楓,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他所有的身份、名字、籍貫......都是我這個天帝座下第一掌案當年一手策劃出來的。
如果你看到他的屍體,心中痛苦萬分,也是非常不值當的事,因為一切都是假的,全世界共同參與編造了一張謊言的巨網,把你籠罩在其中,而握著這張網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丈夫。
可是趙崢雪一個字都不能說,就算這時候蘇程拿著一把刀抵在她脖子上,她也不能說。
趙崢雪歎出一口氣:“老板,請節哀。”
“你怎麼知道我難過,我一點也不傷心。”蘇程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眼眶被他擦得通紅,他渾身都在發抖,隻有自己沒發現:“不過是升官發財死老公罷了,這種好事,彆人求都求不來,我隻不過一出門就撿到了,這運氣誰來誰羨慕。”
趙崢雪默默想,作為世間主掌發財這一項目的神,我絲毫不羨慕。
“......我以前以為,我就一普通人,這輩子過得慘,那就慘點兒,大不了我不活了。”
蘇程抽抽鼻子,背過身去,努力不讓任何人看到他洶湧的淚花。尊嚴已經和他的生命融為一體,他不容許自己在任何人麵前丟臉,可是一想到,天帝這個位子是賀千楓最後唯一能留給他的東西,他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老趙,你是整個天庭腦子最靈光的人,你說,要是我最後及時把錢還上,能不能讓整個三界給我想辦法,把賀千楓給我弄回來?”
趙崢雪撫住胸口。
您終於還是踏上了違法亂紀的道路啊,我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