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肅心想,難道,是他神殿之中藏了什麼小秘密不成?
也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隱私是十分正常的事,做家長的,也得給他們留有空間才對。
“那好吧,咱們去金庭神宮,讓我瞧瞧你政務處理的如何。”
此話一出,風遣鶴的臉刷一下子又變白了。
陳肅不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但他也不好再讓弟子學變臉耍給自己看,既然哪兒也去不成,乾脆就在書院舊址裡找個沒那麼荒廢的院子,收拾出來,喊上幾個徒弟們,小聚一下。
坐在飯桌前,眾弟子神色各異,尤其是讓大師兄頂替自己登基的陳袖,此時更是眼神躲閃,不敢瞥她爹一下。
陳肅也不打算放過她,故意逗她玩兒,直截了當地問:“你的未婚夫呢?怎麼沒來吃飯。”
陳袖一聽,恨不得把頭埋進桌子底下:“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我們小袖兒模仿字跡的手藝真是日漸增長。”
陳肅斜瞥著她,眼睜睜瞧著她白淨的臉頰漸漸通紅,覺得真是有意思極了。
“仿你大伯的字,用來誆你三師妹?她瞧不出,我難道就看不出嗎?陳最這些年好似死了一般,天庭最危難的時刻都不曾露麵,可見他是有天大的事要管。他再偏心你,不想你受苦,也不會挑這種時候來接你。你不知道,他比我還要熱衷於讓你繼位,老天君還在的時候,他因這事兒,和老天君吵了不少次架......唉。念在你的確前往各地安撫民心,原諒你一回。但這是最後一次,聽到沒有?”
陳袖聽到最後,直接跪下去,朝著她爹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小林,你恢複得如何?”
林北咧著嘴,滿麵紅光,瞧著精神頭十足:“好多了!”
陳肅的目光挪至趙崢雪那邊,她連忙開口:“徒兒的傷勢早已痊愈,如今已不常徹夜看書。”
她說完,順便推了推一旁愣神的帝溪,帝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半天不搭理人,反應過來之後,趕忙道:“啊,我......我也還......還好,就是常年在地府裡住著,有些冷。”
“這事,為何沒寫信告訴師姐?”趙崢雪揉揉他炸毛的滿頭灰發,手感出奇的好:“等會兒吃完飯,你帶我過去,無論如何我也要給你建個溫泉行宮出來。”
陳袖立刻:“我也去!”
趙崢雪瞥她一眼,淡淡笑道:“殿下嗎?您還是和大師兄溫習一下政務如何處理吧。”
陳袖一扭頭,正對上她大師兄“溫文爾雅”的目光,後者那積攢了滿腔的怨氣毫不遮掩地從眸中噴發而出,著實有些嚇人。
陳袖立刻啞了一樣,悶頭扒拉飯。
“好,都好。”
陳肅心想,看來沒有我的存在,大家也能過得好,那我就可以安心地找個地方養老了。
其實,他閉關的這二百年,堪稱勞而無功。
進山洞以後,這裡麵隻有他一個人,便再也不需要逞強給誰看,先是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大睡十年,醒來之後,想儘一切辦法催動神力,能調動的所有力量加起來,竟不如從前的萬分之一。
他錯愕地想,我真是老了不成?
可是,仙人一旦成神便極難衰老,這也是那麼多人爭先恐後成神的其中一個理由。
幽冥長老用極其陰險的法子煉出的滅世魔咒,當真如此歹毒,落在他神王境神仙的身上,竟也有如此效果。
從那之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往往一日裡隻能清醒三四個時辰,其他時間則是陷入與魔咒糾纏不休的夢魘中。
夢裡,他不斷與邪祟作鬥爭,無數次身首異處、萬箭穿心,但他依然強撐著要繼續活下去,即便每一時每一刻都痛徹骨髓。
因為他的徒弟們還在外頭等他,他的養女養子也尚未成熟起來,天下江山萬萬百姓,也還需要他來守護。
尤其是,他還有個很重要的人,寫了好多的信出來等他看。
他答應過了,就必須要看,還要仔仔細細地看,一個字也不能落下。
這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得比其他人都重要的?
陳肅早已記不清。
他活了太久太久,久到忘記自己多大歲數,也不記得那個少年亦跟隨自己多久。
他隻記得,這個人喚他師父時的聲音,記得這個人捏著他手腕的力量,記得這個人眼睛中深藏著的勃勃野心,還有偷偷望向自己時,那目不轉睛的懵懂樣子。
陳肅每每被疼痛折磨得萬念俱灰時,都會想起這個人。
他還在等我呢,我不能就這麼被打敗。
出去之後,我一定要先去找他,再看看他給我寫的信。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