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劍堂分兩部分,前半部分是書舍,後半部分是校場草坪。
書舍專供弟子學習劍訣理論知識,校場草坪則是弟子們練劍的場所。
劍尊今日並未指導他們劍術,而是指點他們理論知識。等花時初次趕來時,幾位有天分的弟子都坐在書舍課桌上聚精會神,靜靜聆聽劍尊教誨,然後忙不及迭地做著筆記,生怕將來不及消化的東西給遺漏了。
於這些天心派的弟子而言,劍尊每說的一句話,皆字字珠璣。
初春的早晨,淺淡的日光照進書舍,檀香混雜著書卷墨香在空氣中飄蕩,好聞極了。
顧蕭寒站在台上,身著一襲雪白錦袍,模樣依舊清冷卓然,講解時卻是少有的耐心。
花時初並未走進來,而是偷偷站在後門的屋外頭,透過窗角縫隙,凝望著顧蕭寒。
再見到師尊的刹那間,她的心格外顫抖,已然快從嗓子眼中蹦出來了。
花時初指尖發顫,甚至有些隱隱泛白,眼眶在慢慢濕潤著。
站在不遠處的那清冷男子,是曾經傳授她劍法、舍命護她的人。
花時初兩世為人,她似乎早已看破人間生死、世態炎涼,世間沒有多少事能掀起她的情緒變化。不過看到顧蕭寒後,花時初那顆心在沸騰,在劇烈沸騰。激動、喜悅、內疚,萬千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充斥著她的四肢百駭。
自當年生死訣彆後,已經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後,顧蕭寒依然是人人稱頌的劍尊,而她,有楚汐這層身份做保護傘,已不再是人人所棄的魔女了。
往事回蕩,心緒如潮。花時初鼻子一酸,不禁熱淚滾滾。她並不想哭,不想在這莊嚴肅穆的公共場所下失態,隻是忍不住。她努力壓製,掩去了輕泣聲,隻是難掩微顫的十指,更難掩肩頭的顫抖。
花時初躲在窗角邊暗自望著顧蕭寒。很快她的蹤跡暴露了。
顧蕭寒是修者大能,外頭有半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雙耳。窗角邊剛才傳來的兩下輕輕抽泣聲,已然被顧蕭寒所聽見。
顧蕭寒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他不知哪個弟子如此不遵守規矩?他是個向來將宗門禮儀規矩看得極重之人,對那種“肆意妄為”的弟子,從無半點好感可言。
雖然花時初躲在窗角邊的行為跟肆意妄為扯不上半點關係,然在劍尊大人眼裡看來,這便是肆意妄為。
任何不守宗門規矩的行為,顧蕭寒都認為是肆意妄為。
待劍尊將目光從書卷上移開,往窗角邊望去,剛好瞧見了不斷朝內探頭的女弟子。
他瞧見了女弟子,更瞧見了對方發紅的眼眶,微濕的臉龐。
花時初也看見了顧蕭寒,看到了師尊那猶如噙含著冰冷風霜氣息的雙眸。
四目相對時,花時初趕緊挪開視線,把頭偏向一邊。先呼吸兩口氣調整心緒,用半截袖口擦拭著沾了些淚水的臉龐。她垂下眼眸來,看了看半截袖口上有些許小褶痕,於是趕緊撫平。直到把全身好好收拾完一番後,看上去像個規規矩矩的弟子後,她這才從前門緩緩走進。
雖然從後門偷偷溜進比較方便,但知道自家師尊的脾氣,花時初不敢胡來,至少現在不敢。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不能再惹師尊生氣。
上一輩子,她太傷顧蕭寒的心了。如今回到天心派,隻想好好彌補從前過錯,不讓師尊生氣失望。
顧蕭寒見了雲錦畫後,問道:“你是哪峰的弟子?師承何人?為何不進來,而是站在窗角處?”
天心派共有四峰,分彆是天隱峰、兮雲峰、滄浪峰、雪華峰。其中天隱峰是主峰,也就是掌門所在的這一峰,因為有掌門莫清微坐鎮,是四峰之中實力最強的。
原主楚汐則是拜在兮雲峰門下的。說來兮雲峰也是神奇的存在,因為這一峰中,似乎是沒有師父的。
彆峰的師父們,恨不得將畢生所學傳授給弟子,好讓弟子們修為大進。隻有這兮雲峰的師父最奇葩。
這一峰的峰主,也就是原主的楚汐的師父,名叫逍遙子。顧名思義,這是一個特彆瀟灑之人。
逍遙子縱情山水,特彆喜歡尋山問道,所以名山大川都留下了他的蹤跡。
彆人的修行是在宗門中,逍遙子的修行則是在山水之間。彆人的修行是在劍術中,而逍遙子的修行則是在天地之間,自然法則裡。
兮雲峰的弟子們,除了在拜師盛典上見過逍遙子。在其它時候,極少見到這位師父的蹤影。以至於原主楚汐等人在修行上遇到瓶頸時,遇到疑惑時,都無法向師父求助,隻能轉而向掌門求教。
掌門莫清微為人溫和親切,每每兮雲峰的弟子們來求教,他總是一一耐心解答。很多時候,兮雲峰的幾人甚至都會產生這樣的錯覺,掌門才是他們的師父,才是兮雲峰的峰主。
正是因為有這麼一段淵源,所以當顧蕭寒詢問花時初時,花時初差點都要脫口而出,說她是天隱峰的,師承掌門莫清微。
當然,花時初最後還是如實彙報了。
“弟子名叫楚汐,是拜入兮雲峰門下的,師承逍遙子道人。”
當顧蕭寒聽到楚汐的名字後,神色微微一頓。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著眼前這位女弟子。因為莫清微曾不止在他麵前一次誇獎楚汐,說她天賦異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天才。
顧蕭寒在這之前從未見過楚汐,他常年待在望月崖上閉關清修,不問天心派事久矣。
不過因為莫清微的各種誇獎,顧蕭寒即便之前沒有見過楚汐這人,但心中對這位女弟子還是多了一份關注。
至少對她的名字有了一定熟悉度,要知道在這天心派上下,能讓顧蕭寒記住名字的寥寥無幾,莫說是少年後輩,就連一些長老,他都未必記得清楚明白。
“你便是楚汐?”顧蕭寒再次微微皺了皺眉。楚汐不應該是一個十分講究宗門規矩的弟子嗎?為何今日會在窗角下如此失態?
花時初點頭,微微垂首,朝著顧蕭寒恭恭敬敬行禮:“弟子正是。”
顧蕭寒沉默片刻,並未再揪著這女弟子失態之事多加訓斥,隻淺淡道:“進去吧。”
花時初找了個熟人位置坐下,左邊挨著的是宋淺秋,右邊挨著的是段少遷,她不偏不倚剛好橫在中間。入座之後,段少遷在她耳邊輕聲道:“楚師姐,看我對你多好。我就知道你會來,特地給你留了這麼個好位置。”
確實是個“好”位置,正中間第三排,標準的好學生坐的位置。稍有什麼好動作,就能被台上的師長瞧個一清二楚。
花時初還真沒想到,像段少遷這麼活脫性子的人,會選擇坐在這等好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