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有規律的滴滴聲從耳邊傳來,空氣裡有濃鬱的消毒水的味道。
年夏感覺身體好疲憊,全身像被人抽光力氣。像有千斤頂壓著眼簾,怎麼也睜不開雙眼,自己好像快散架了。
但是好奇怪,右手不知道被誰一直握著。溫熱的力量沿著指腹一路傳到心尖,倒讓她感覺有些安心。
年夏迷迷糊糊地睜開過眼,但是還沒看清眼前的環境,又恍恍惚惚地閉上眼。身體太疲憊了,感官也沒恢複,隻能聽到身邊有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有人往她身上擺弄著什麼,又拿走了什麼不屬於她的冰冰涼涼的東西。
“夏夏,不能睡。”
有人一直在耳邊溫溫柔柔地喊她的名字。這個聲音聽起來好熟悉,像是日夜魂牽夢繞的他,在她耳邊呼喚她,一直讓她不要入睡。
年夏隻能悶悶地“嗯”,以此做為對他的回應。
就這樣反反複複地持續了好久,她才感覺身體慢慢回來了一些力量。年夏疲憊地睜開眼,落入眼底的是昏暗的光線,黑白相間的天花板。頭頂還懸著剩了半袋的生理鹽水和乳白色的鎮痛泵,以及隨處可見的連著自己的各種管子和線。
係黎昕正半倚在病床邊,視線則落在她頭頂的滴液瓶上。他的一隻手拄著自己的腦袋,另一隻手則握著她的指尖埋在被窩裡。他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微弱力量,視線立刻轉回到她的身上,眸子裡微微動了動。
“醒了?”
年夏看見他眼底有塵埃落定的喜悅。她艱難地向他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與他相識十一年,然後相愛,分離。
他看起來是二十七八的模樣,眼睛裡布滿著紅血絲,鬢發十分淩亂,身上還穿著婚禮時穿的衣服,看著很狼狽。
係黎昕看她怔怔的樣子,在她麵前揮揮手,沒由來地心慌:“怎麼了?你不認得我了?”
年夏猶猶豫豫地開口,嗓音聽上去不怎麼悅耳,是說不上來的嘶啞:“我…怎麼了?”
她有些拿不準現在是哪個時間線。她也不確定麵前的他,究竟是哪個時間線的他。不知道對她來說,是某個陌生的,還是那個熟悉的他。
係黎昕的眉眼動了動,說出口的是盤算好的說辭。他隻挑重要的部分講:“急性闌尾炎,做了緊急手術。”
“哦,急性闌尾啊。”年夏機械地重複了一遍。
這好像是個很普通的病症,卻在她的人生劇本裡出現。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有點可笑,但她心裡就是莫名地覺得委屈。她覺得鼻翼酸澀,乾涸的眼角被鹹濕的液體打濕,淚水就這麼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係黎昕慌了,驚慌失措地問她:“夏夏,你是不是很疼?”
這一聲“夏夏”一下子便牽動她心裡的軟肋。所有的委屈在刹那間都倒灌出來,像暴雨後開閘的洪水。她“嗚嗚”地哭出聲,比剛剛更凶了。
她在心裡反複地罵自己有什麼好哭的,但淚水壓根停不下來。
她聽見他喊她“夏夏”了,而不是陌生人之間的那聲稱謂。那一刻她隻覺得太好了,她同他的這十一年,並不是黃粱一夢,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的。
係黎昕被她嚇到了,作勢便站起來要去喊護士。年夏連忙用力伸手去牽他,告訴他她沒事:“我沒事。隻是嗓子好疼。”
她哭夠了。這才發現嗓子裡像被刀片劃過一樣難受。
“嗓子…”係黎昕回想了下早些時候手術的情況,怔怔地開口回答:“那應該是手術時喉嚨插了管子。很疼嗎現在?”
年夏又搖搖頭,艱難地衝他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也沒那麼疼。”
她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被子裡。又哭又笑地,她都覺得自己有點丟人。
結果年夏才安靜了一會,又掙紮著想從床上爬起來。但她身體太沉,怎麼都使不上勁,無奈之下又躺了回去。
係黎昕注意到了,隻抓了抓頭發,問她:“怎麼了?”
年夏有些猶豫,然後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幾點了?”
“晚上十一點左右,你…”係黎昕突然意識到什麼,有點不確定地問她:“你術後打了三袋生理鹽水。你現在…會不會想上廁所?”
年夏緊緊咬著下嘴唇,眼神有些躲閃。遲疑片刻後,她還是放下麵子,點了點頭。
“醫生說你還不能下床。在便盆上解決吧,我幫你。”
係黎昕這話說得平淡,並且起身就去關病床外的簾子。他給她掀開被子,然後伸手從床下拿便盆出來。年夏卻漲紅臉,表情有些局促,手指捏著床單,有點不知所措。
係黎昕有些失笑地看她,小聲調侃她:“乾嘛,害羞啊?你身上的病服還是我給你換的。再說,你全身上下我哪裡沒…”
“係黎昕!你不要講了。”年夏氣急敗壞地打斷他。這下她的臉更紅了,避開他的視線,話說得支支吾吾地:“這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