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e House就是這個風格。
所有的歌迷都要站在舞台下,聽歌的也好,喝酒的也罷,統統站著。
常來的老炮兒們無一不精明地穿著耐臟、耐踩的鞋子,並且時刻注意:紮穩馬步,站穩了,彆趴下。
演出期間一旦噪起來,開火車、Pogo都是常有的。
歌迷之間手拉手、用肩膀和胸口衝撞他人,哪怕是被人推搡、踩腳、摔倒都要一笑而過。
要是在現場遇見了對家,也隻能喊破嗓子battle應援,線上互懟、爆肝砸錢,都行。
但是,像過去那樣在搖滾現場砸吉他、摔瓶子、抄家夥、玩人牆,動輒上演全武行,這些是絕對禁止的——
誰要是那麼乾了,一準兒被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竄出來的便衣拎出去丟進局子。
這種年輕人聚眾娛樂的場所,特彆是玩搖滾的,情緒激動,最易生事,搞不好就會使事態激化。
“不是說常有便衣麼,怎麼沒人管?”容修問。
“怎麼管,客人起哄沒人管,等抄家夥,見了血,你看看有沒有人管。”趙光韌說著,環視了一下暗處四周。
也不知道奇幻紫的那尊大神去哪兒遛彎了,關鍵時刻最好彆出什麼亂子,實在太影響聲譽了。
趙光韌又抬頭望向遠處舞台上方,見鋼琴師小李坐在鋼琴前,擰著眉頭,正在彈奏一首高大上的什麼玩意。
小李是從附近大學請來的音樂係高材生,哪受過這樣的委屈?
在此之前,小李彈奏的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被台下噓得實在是扛不住,小李一把抓起麥克風,就要離開。
不料,麥克脫了手,“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音箱裡一陣轟隆隆,隨後就是刺耳的電流聲,聽上去像在砸東西。
就徹底激起了民憤,揶揄起哄俏皮話,罵的是變化多端。
小李也是個軸的,撿起了話筒之後,鬨事的小子們都以為他準備下台了。
哪想到,他又坐回到鋼琴前,不再彈奏那首流行抒情曲,二話不說,換了一首《鐘》。
而且嗓音清冷,傲然來了句:“獻曲一首。”
不管是鋼琴、小提琴還是交響樂,隻要跟李斯特、帕格尼尼沾上邊兒的,就沒個簡單的。
彈成小李這樣,就算是外行,也能聽出這是超十級專業水平。
老實說,小李身為鋼專牛人,心中自是不忿,隻想來一首高難度的炫技罷了。
結果,小夥子們非但不買賬,反而一瞬間炸開了鍋——
中國人不送“鐘”才是傳統啊,心裡有沒有點兒溜?
什麼叫實力作死。
獻曲一首?
金屬禮沒有,倒是有朋克禮,滿場舉右拳,像要集體打他,齊聲一句:
“——nm-B——”
是的重音一定要在“B”上,尾音要拖長且跌宕,要比m高半個音,好聽爽利,如歌如泣,此乃京腔片兒湯罵之精髓。
小李十指翻飛:“???”
這下局麵真混亂了。
尤其是前排的熊孩子。
今晚的這群小客人……挺特彆的。
他們是高中黨,當時吧台的貝芭蕾還看了他們的身份證,有的確實年滿十八歲,隻好賣給他們一打啤酒。
一人一小瓶,再多不賣。
小夥子們喝了點兒酒,臨考試了壓力太大,再加上快畢業,心裡都挺難受的,根本控製不住情緒。
“鋼琴什麼鬼?聽搖滾,燃起來,送鐘的下去!”
觀眾池裡噓聲連天。
這邊,趙光韌也顧不上和容修聊天了。
他罵了幾句“這群敗家臭小子”,下巴氣得一顫一顫的,拔腿就要去找店裡的保安。
“趙哥,”容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過幾個小孩,我們去看看。”
“看看?頂什麼用?能揪著領子把他們丟出去,還是摁在地上揍一頓?我告兒你啊,小孩都是妖怪,尤其是青春期,店裡黑名單上,全是那麼大年紀的,和他們說人話根本就說不通……”
趙光韌嘴上這麼咕噥著,還是跟在容修身後往人群那邊走去了。
*
場內的燈光比之前亮了些,經過這麼一鬨後,客人們的情緒基本上都到位了。
開場前的氣氛做得也很足。
但是,距離第一支樂隊演出,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也就是貝芭蕾之前說的大學生樂隊,到現在成員還沒來齊全,三缺一,鼓手學校有事耽擱了。
店裡倒是有一支應急駐唱的暖場樂隊。
就彆指望了,他們從沒一起排練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不如小李彈兩首節奏明快的鋼琴曲撐場子。
那群高中男生,仍在對台上的鋼琴師小李噓聲連天。
“麻煩,讓一讓。”
容修長腿長身,從人群後方往前走,比周遭大多人都高出半個頭去,無形之中像是有種強勢迫人的氣場。
一行人來到舞台下方的觀眾場地。
容修看向占了頭排位置的二十多個小夥子,他們正興致勃勃地衝鋼琴師小李喝倒彩。
帶頭的是個小胖子,手裡拎著兩個酒瓶子,嬰兒肥的臉蛋紅撲撲。
哪怕是裝出混社會的樣子,看上去也稚嫩的很,無論如何也不像來夜店鬨事兒的地痞流-氓。
“誰是管事的?”見一個大高個的帶人走來,小胖子露出得逞的笑臉,指著台上的小李,“彈毛的鋼琴呐?娘們唧唧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亮了出來。
屏幕裡,是iVocal官網購票記錄,足足三十多張門票。
“今天我過生日請客,聽說,咱們家是這條街上最地道的Live House,特地帶兄弟們過來體驗一下搖滾現場。搖滾知道嗎,我們是來聽搖滾的,你讓彈鋼琴的那個趕緊下去!”
小胖子名叫……周讚讚。
iVocal上的購票係統是實名製的。
筆畫太多,容修看不清楚,但還是注意到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