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顧勁臣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既沒有雙臂護頜,也沒有做出任何的閃避動作。
就算諸葛輝當即卸了力道,但還是沒能收住拳。
拳套再一次夯實地砸在那張雅致的臉上。
顧勁臣生生挨了一拳,身形一晃,站不穩地摔倒。
他低喘著匍匐在地,雙臂發抖地支撐著地板。
他膚白,唇角紅印清晰,汗水從長睫往下滴。
運動背心汗涔涔地濕透,貼著肌肉含蓄的腰背。
已經被打倒多少次了?
就在顧勁臣大口喘著,蓄了力,再次站起身的時候,諸葛輝突然暴怒地摘掉拳套。
顯然,拳台上對手的走神是不尊重的行為,令這位身經百戰的國家運動員再也無法忍受。
拳擊場上的戰士,需要的是勢均力敵的對手,而不是一團送上門的人形沙包!
諸葛輝用力地將拳套砸在了顧勁臣的腳下。
鋪著EVA墊的地板發出鈍重的悶響。
諸葛輝怒道:“不打了!你故意的是吧?顧大影帝,你能不能不要每個月都發一次神經啊!”
“再來。”顧勁臣站起身,用拳套抹了一下發紅的嘴角。
“媽的,不來了!”諸葛輝火冒三丈,扭頭就走,“你他媽這麼想找打,怎麼不出去行俠仗義啊?愛找誰練找誰練,老子不奉陪了!”
說著,他彎下腰,鑽出圍繩。
剛要跳下拳擊台,諸葛輝又停住腳步。
諸葛輝沒有回頭,語氣緩和了些:“顧勁臣,清醒點兒行嗎,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彆忘了自己的身份!”
諸葛輝轉過身,站在拳擊台邊沿,抬手指了指顧勁臣的臉,一字一句地說:
“多少年了,你特麼瘋魔了嗎?那個人……那個人啊……老同學,我說這些,不是打擊你,但這是事實——醒醒吧,行嗎?那個人,由始至終,連認都不認識你,更何況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
顧勁臣:“他回來了。”
“道……???操?什麼?”
諸葛輝噎了半天,歪頭打量顧勁臣的表情。
“你說什麼?你剛說,你的……那個……回來了?!”
顧勁臣:“嗯。”
氣氛詭異地沉默了一會。
顧勁臣心裡惦記的那個人,找了九年未果,居然還活著?
諸葛輝曾經問過他,提醒也好,預防針也好,非常直白地問過顧勁臣,你確定那人還在這個世界上嗎,不然怎麼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呢?
那天顧勁臣沒有回答,他喝了整瓶紅酒。
“那,他……咳,單,單著?”諸葛輝結巴道,“這,這快三十了,他沒結婚吧?”
“我不知道。”顧勁臣說。
諸葛輝:“那,你……你,怎麼想的?”
顧勁臣:“……”
像是突然脫了力,顧勁臣垂著眼,身體慢慢地往後倒。
背脊撞在圍柱上,一點點滑坐在拳擊台上。
支起的一條長腿在微微發抖。
汗濕的額頭頂在膝上。
“想他。”他深埋著頭,“我很想他。”
時隔九年,胸口又中了一槍。
諸葛輝懵了:“……”
不知道該怎麼勸,勸和,勸分,好像都不太對。
如果那人對顧勁臣來說,是個合適的,他現在絕壁會攛掇老同學一路火花帶閃電去猛烈求愛,直奔教堂都可以。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就有點複雜了……
顧勁臣是個十分優秀的男人不假……
但是,對方也是個男人啊!
人間蒸發了快九年,要是永遠失蹤還好說,再過些年,顧勁臣說不定就淡忘了,也許就會重回正軌。
畢竟當年那人是酒後亂性,一夜風流罷了,跟放縱對象怎麼可能有感情。
更何況,那人根本就不是同性戀。
酒醉中艸了粉,而且還是個男粉。
諸葛輝身為整件事情的知情者,隻能“無語”——
那年顧勁臣十九歲,是DK樂隊的粉頭,大半夜把喝醉的偶像送去了賓館。
該走的時候他沒走,照顧酒醉的人,結果點了那人的火,半推半就的竟然就從了,被折騰一整夜……
然後,第二天早晨,不該走的時候他走了,竟然在那人還沒睡醒時就走了……
一個音信全無,是死是活沒個動靜。
一個相思九年,不吃不睡沒個清醒。
當然,諸葛輝也隻能偶爾勸一勸,兩人誰都沒做錯什麼。
可是,老同學至今也沒能走出來,每個月初,要麼作妖,要麼作死。
要麼打拳,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要麼一個人滿世界去旅行。
諸葛輝知道,顧勁臣還在找他,一直在找。
光是在旁邊看著他都覺得虐得慌,還不敢深說,生怕罵重了對方更難受上火。
在那人之前,顧勁臣從沒喜歡過男人。
在那人之後,顧勁臣不管男的女的,都沒再喜歡過了。
現在那人回來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
“那個……顧勁臣啊,你比十年前帥多了,身份也不一樣,你心裡有點溜兒吧?當初你們倆……”
本來隨口的一句“想了就去見他好了,擰巴什麼呢,”話到嘴邊又實在說不出,諸葛輝尷尬地忍了忍,直截了當地說:
“那事兒……咳,那啥,的時候,他不太清醒,你我都是男人應該很清楚那種情況就算是斷片了也沒有辦法……”
“我明白。”
“當年,他消失之前,在人民廣場演出過一次吧,當時你也在場吧,他認出你了嗎?”
顧勁臣:“……”
諸葛輝不好說彆的,隻能稍作提醒。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提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個疑問——
“你以為,事到如今,你去見他,他就會記起當年那一夜?”
“他不用記得當年。”顧勁臣說,“我又不是女人,不用他負責。”
諸葛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