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建安二十二年冬,魯肅病……(1 / 2)

建安二十二年冬,魯肅病逝。吳侯拜呂蒙繼其任,西屯陸口,接收了魯肅軍萬餘人馬,又拜為漢昌太守,食下雋、劉陽、漢昌、州陵之邑。

深冬寒風刺骨。但陸遜下了馬,仍然在門外仔細整了整衣冠,才請門口的衛兵通報。

吳軍駐陸口已十餘年,有足夠的時間把駐紮的營盤修的穩妥舒適。大都督的住所看起來雖不過是個單層吊簷小山房,但比起行軍帳篷,已經不知道舒適了多少。

陸遜進了門,掀簾入了內室,室內的爐火正旺,讓在外麵趕了一陣子路的他精神一振,通體舒暢。屋子裡漂浮著淡淡的辛甜交加的藥味。陸遜很熟悉這種味道,恍惚間居然有了一種回家的錯覺。

呂蒙抬起頭,請陸遜就座。

“伯言這次建業述職,主公問了些什麼?”

“主公問,徐州如何。”陸遜恭恭敬敬的回答。

“怎講?”呂蒙把手上的書簡卷起來,用絲帶打了個死結。於是陸遜猜出來,大都督剛寫完一封信。

“主公想取徐州。”

“哦?”呂蒙沒有顯出驚訝的樣子,“那麼你怎麼作答?”

“屬下回答不可取。如今曹操遠在河北,新破袁紹一族,撫集幽、冀二州,實應無暇東顧。而徐州土上的守兵,不足為懼,我軍前往自可克捷。但徐州地勢陸通,是適合騎馬馳騁之地。主公今日縱使奪得徐州,曹操日後必又起兵來爭,那時就算我軍以七八萬人守之,仍然不能安心。”

看著陸遜不卑不亢侃侃而談,呂蒙微微一笑:“還有?”

陸遜遲疑一下,繼續答:“屬下還進言,主公帳下能象大將曹仁守南郡一樣獨當一方的人才,畢竟有限。若是再有一個大都督就好了,隻可惜大都督不能分身…就目前情況,還不如西取關羽,以便完全據守長江,形勢似乎更佳。”

呂蒙笑了:“好你個伯言,恭維人都無形無色啊。”

陸遜急忙拱手:“屬下並無阿諛奉承之意,大都督明鑒。”

呂蒙擺擺手:“在我這裡你不用跟我客氣,但在主公麵前…你拐著彎兒說話,他自然也明白。“他用手拍了拍案上的竹簡,”我剛修書與主公,談的主意與伯言不謀而合。你說得是,現在關羽之所以不即東來入侵的原因,是因為主公聖明,我等幾人尚在而已。如今若不趁我軍強壯時先圖取關羽,恐怕就晚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徐州是十分可惜。但凡我有另一個能發出去的大將….”他抬眼看看陸遜。

陸遜暗歎一聲慚愧:“都督厚望,屬下不敢承受。”

“再說吧,先看荊州。”呂蒙自失的一笑。“我這一過來接替子敬,關羽就立刻沿江修築觀望哨。本不該我來,應該派一個懷柔大員在這裡臨江進表,不讓敵軍起戒心。嚴曼才不解主公的苦心,可惜!”

陸遜心裡就如倒了五味瓶。中郎嚴畯嚴曼才少時耽學,善詩、書、三禮,本與魯肅私交甚密。魯肅去世後,陸口兵馬暫時無人接管。孫權階下都認定呂蒙是自然而然的選擇。但令所有人吃驚的是,孫權把兩萬人馬交給了嚴畯。嚴畯苦苦請辭,稱“樸素書生,不閒軍事,非才而據,咎悔必至“。

孫權置若罔聞。所有人都恭喜嚴畯,但後者忐忑不安之極。最後嚴畯不得不丟下讀書人的麵子,在吳侯麵前涕零,勉強爬到馬背上居然還掉了下來。吳侯無奈,把兵馬撥給了呂蒙。

當時建業殿前所有文臣武將都在場,至此明眼人早看出來,這是吳侯在懲戒嚴中郎,存心要看他出醜。陸遜看在眼裡,心裡一陣悲涼:吳侯愛憎分明,何苦至此?但是此刻呂蒙一點撥,陸遜又不由迷惑起來,吳侯他到底想做什麼?

陸遜自幼讀書起就養氣,少年老成,心裡有什麼波瀾很少會顯在臉上。但此刻呂蒙端起藥碗,一瞥之際,突然問:“伯言可有難言之隱?”

親隨大都督已經近一年,陸遜深知這個有勇有謀,為人卻極其低調的上司的本事,也知道吳侯對他的恩寵和依賴。他不再猶豫,就把嚴畯在接手陸口之際所受之辱講了出來。

呂蒙指間仍拈著藥碗,眉頭突然一緊,似乎剛剛灌下去的那湯藥苦不堪言。他沒再說什麼。

不過幾個月,關羽討魏將曹仁於樊城,留兵將守備公安、南郡。同時,陸口大營的中軍帳傳出消息,大都督呂蒙病篤至切,吳侯遣使持檄召呂蒙還建業,營中大小事務,暫留陸遜和孫皎擔待。

陸遜急匆匆的趕到呂蒙住處,正看到親兵雜役們在收拾行裝。他情急之下,未經通報就要往裡闖。百忙之中,仍然有好心的親兵眼尖,在呂蒙寢室門口一把攔住他:大都督已經上車了,還不快追。

陸遜一跺腳,拔足飛奔,返回前院,氣喘籲籲的攀住那輛烏頂車駕:“都督可在?能聽陸遜一言否?”

一隻手把簾子挑開,呂蒙低聲道:“進來說話。”

陸遜爬到車上,隨手掩住門簾,定睛一看呂蒙,著實吃了一驚。時值正午,透過窗縫和車頂的陽光把呂蒙身上披的那件白色的狐裘映得璀璨斑駁,耀眼令人不可逼視。

讓陸遜感到吃驚的,不是在軍營中看到這麼一件格格不入的物事,而是那華貴的狐裘被漫不經心的披在一個武人身上,竟沒有任何違和古怪的感覺。

這大概是對方臉色極其蒼白的原因。

“請都督恕我魯莽,”陸遜坐定,躬身一掬,“大都督走不得。”

呂蒙靠在車壁上,疲倦的深吸一口氣:“為何?”

“關羽憑借其驍勇,目中無人。日前他起兵樊城,隻專注於北進,未對我江東有所戒心。聽聞將軍稱病,必定更削除對我軍的防備。這正是我軍的機會啊!大都督可引兵出其不意攻之,便可擒拿關羽,占取南郡!”

呂蒙一笑,引出一陣咳嗽。陸遜看著他,心裡一陣難受。但是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屬下知道都督病重,本不應該此時打擾都督的行程。但若是都督能再坐帳一個月,甚至留軍令與我和孫部督,屬下定竭儘全力謀圖南郡!”

呂蒙沒有立即回答,隻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低頭不再言語的陸遜,暗暗感慨此人入仕多年,雖時命多舛,難得還有如此當機立斷的魄力和抱負。“確實如你所言,但是我實在病重,恐怕不能親身參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