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濱大橋。
班昭予醒來的時候,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仿佛已經見過成千上萬次,在她的記憶裡,卻又如此陌生。
父親在開車,母親坐在副駕駛目視前方,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車子勻速前進著,穿過車窗的海風冷冽而潮濕,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海腥味,班昭予不喜歡吹風,但不知為何,她不想關窗戶。
窗外風景掠過飛快,他們腳下的車子在慢慢提速,班昭予看著坐在駕駛位的父親,心裡突然有了某種預感。
她張了張嘴,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問出了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問題:“你們是要帶我去死嗎?”
空氣凝滯了一瞬,父母沒有回答,但車子還在不斷加速,像是要為最後一躍積蓄力量。
班昭予幾乎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心跳如擂,瞳孔在看到不遠處欄杆上的木板後驟然緊縮。
這時,詭異的樂章不知從哪裡傳來,猶如地獄前奏曲,為班昭予的生命演奏著倒計時。
她想要跳車,卻發現自己突然動不了了,隻能眼看著車子撞碎木板,前衝,滯空,墜落,最後沉入大海,巨大的衝擊力讓她近乎快要暈厥。
海水順著車窗迅速灌進車內,班昭予發現自己也在慢慢恢複行動能力,她冷靜地等著水灌滿車子後打開車門,迅速朝岸上遊去,動作一氣嗬成得猶如本能,這時,她聽到樂章的聲音突然斷了。
絕望的沉寂,隨著樂聲戛然而止,世界也隨著樂章靜止,班昭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定格在了上遊的姿勢。
連同洶湧的海水一起,被固定成了絕對靜止的藝術品,她甚至還能看到海水上的陽光。
兩三秒後,樂曲再次響起,音調變得鏗鏘激昂,節奏也隨之加快,隨著樂曲的變化,平靜的海水生出駭人的漩渦,無情地將掙紮的班昭予卷入黑暗的海底,直到白色的轎車出現在眼前,她才意識到什麼,拚命朝彆的地方遊去。
可這時,白色轎車內突然伸出無數長長的黑色頭發,迅速將她整個身子纏繞住,然後將班昭予拖進了車內。
在窒息前的最後一刻,她看到前座父母麵無表情回頭看著她,像早已故去的亡魂,母親輕柔的聲音響起,宛若最溫柔的搖籃曲。
“你本該這樣陪著我們。”
《懺魂曲》
……
醒來時再看到海濱大橋,班昭予的內心是崩潰的。
一定是夢吧,不可能是真的,不會是預言,可她從來都沒有到過海濱大橋,怎麼會夢到。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不能坐以待斃,於是拍了拍駕駛位的父親:“爸,我難受,放我下車。”
“誒呦乖女兒,這海濱大橋全是車,連個人行道都沒有,你下車多危險啊!再忍忍,過橋我就送你下去。”班連航無奈地安撫道。
“是啊,昭昭你哪裡難受?要不要去醫院?”於書慧十分擔憂地摸了摸她的腦門,確定沒有發燒後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溫柔的父母,班昭予有一瞬的迷茫無措,記憶裡的父母好像不是這樣的,又好像沒什麼不同。
那隻是個夢而已,要坐車過橋嗎?
不,絕對不可以。
“我想吐,快難受死了。放我下車!不然我跳車了。”班昭予冷臉道,邊說邊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作勢要打開,嚇得班連航踩了刹車,立刻打開了後車門。
“你這孩子!都是你把她慣壞了!”班連航忍不住抱怨道,又害怕於書慧不高興,討好地掏出一瓶水遞給她,一邊摁下摁鈕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班昭予下了車,當她的腳第一次接觸柏油路麵的時候,一種不真實感恍惚了她的神智,潛意識在感歎著,她居然是第一次在海濱大橋下了車。
可這有什麼好感歎的?她為什麼想感歎這些?
她似乎忘了些什麼。
“昭昭,媽媽陪你走一會,等你好受一些就上車好不好?就快要到新家了。”於書慧把瓶蓋擰開,遞給班昭予,見她不想喝,又順了順她的背,兩人就順著海濱大橋一直往前走。
“媽,我們不是要逃去彆的省份嗎?怎麼這麼快就找好新房子了?況且這裡離其他省還遠得很吧。”班昭予盯著黑漆漆的柏油路,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於書慧秀麗的眉毛微皺,但很快又調整好了表情,她溫柔道:“你一定是沒有休息好,我們什麼時候要逃跑去彆的省份了。你答應我們要搬新家,都成年了,可不能反悔。”
她答應什麼了?她怎麼不記得?
班昭予沒吭聲,直到走過海濱大橋,上了父親的車子,都沒再說一句話。
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告訴她,這事一定有古怪,可對父母的信任卻讓她不想去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