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蓉一路上憂心忡忡,連要帶她去醫館這件事都忘了。至於她自己,早就把這件事拋到煙消雲外去了,一心隻惦記紙條上的暗語。
傍晚時,二人總算是回到了宋家村。
見到門口看上去已經等候多時的柳大翁,柳楨一拍腦袋,忘了這茬。
“爹~”
柳大翁說:“你今天背著我跑到王家去了是不是?”
柳楨腦袋一搖剛想否認,卻見柳母走了出來。
柳大翁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已經小跑上前,投入柳母的懷抱中了,留下老父親一人在風中淩亂。
“娘!”
柳母嫌棄地將她的手拉開,頓了頓,從頭到腳掃了她一遍。
柳楨心道不妙,柳母卻不放她走。所以她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她的目光,嘻嘻笑道:“娘,你乾嘛呀,難道連我也要剖析剖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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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母有一奇技——能夠通過觀察表情來推測內心或已有事實。柳楨至今未能理解,天知道這項技能是怎麼形成的。
這可能還要從她外公開始說起。
她的外公是一算命先生,柳母在嫁給她爹柳大翁之前,也是乾這一行的。
你還不能把她叫做算命的,這樣隻會被她大罵一通。要說——卦師,跟我讀,卦——師——
“楨”這個字也是柳母取的,因為柳大翁大字不識一個。說是木貞為柱,雖然擁有一般人未能擁有的天賦,但也注定她要承擔比彆人更多的責任,無論是家還是國。
她出生的時候,柳母替她算過八字。
說她此生福壽圓滿,興家聚財,富貴榮華,不僅如此,晚年時還福祉無窮,能獲子孫及財富。
柳楨一聽:這好啊,榮華富貴一輩子,光想想都美的不得了。
柳母卻道:彆急,話還沒講完。後半段是破敗辛苦,大業晚成。有勇無謀,進退維穀。如籠中鳥,寸步難行。
她一聽,樂了:我,籠中鳥?不可能,大大的不可能!至於大業嘛,這輩子其實也沒什麼理想,把錢賺夠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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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柳母看了她一番後,冷哼了一聲,“你又要去哪?”
她小時候做過太多調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隻見她嗚呼一聲,連忙狗腿道:“大師,大師!”
柳母可不吃她這招,鐵了心的要撬開她的嘴巴,“你最好給我從實招來,不然彆說是我,你爹都饒不了你!”
柳楨扭頭朝她爹發出求救的信號,誰知柳大翁不知在和小蓉密謀什麼,偶爾還舉起手對她指指點點。
她:我恨!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一切都交代完後,她心如死灰地站在地上,跟做錯了事的小孩,被罰站似的。
柳母噗嗤笑了,輕輕拍了她一下,“你去解救你的朋友,我攔著你乾什麼呢?”
“娘......”她兩隻黑漆漆的眼睛“咻”地亮了起來,她眨巴眨巴眼睛,在柳母臉上親了一口。
柳母習以為常地抹了抹自己臉上的口水,看了她那五大三粗的丈夫一眼,“你爹那邊——”
柳楨依舊眨巴著眼睛,請求之意溢於言表。
柳母歎氣,“我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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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在陰影最大之日上鉤,彼時必然啼哭不止。
室中有玉,芙蕖之實。
柳楨倒在床上,一遍一遍念著紙上的字,想要找出個所以然來。
什麼叫做陰影最大之日?魚上鉤,上什麼鉤?
“小蓉啊——”
柳楨忍無可忍,從剛才開始,小蓉就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笑。摸著摸著桌子,轉過頭來笑一下;拖著拖著地,轉過頭來笑一下。
笑得她心裡發毛。
聽見柳楨叫她,小蓉把掃把放好,走到她麵前。
“小姐,有事嗎?”
很好,她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性。她決定教育教育自己的丫頭,咳了兩聲,“小蓉啊,我臉上有花嗎?”
“回小姐的話,沒有。”
就在回答的縫隙間,小蓉又捂嘴嘿嘿地笑。
“那你一直看著我笑是為何啊?”柳楨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
“回小姐的話......”逢上柳楨陰惻惻的神情,小蓉把“沒有”兩個字吞回肚子裡,“因為、因為......不行,我不能說。”小蓉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再三搖頭。
柳楨:?
“小姐,馬上吃飯了。”小蓉磕磕絆絆地轉移話題。
柳楨哦了一聲,重新躺回床上,擺了擺手讓小蓉下去了。
一得令,跑得那叫一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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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楨頂著一頭的問號來到中堂。小蓉說什麼都要給她梳個頭,換身衣裳,被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現在這樣就很好啊,她隨意撫了撫裙上的褶皺,又沒外人,穿得花枝招展多浪費啊。
“範小郎,隨意點就行,我柳家沒那麼多規矩!”
她前進的步伐頓了頓,差點沒當場石化。
範、範什麼玩意兒?
不知湊巧還是不湊巧,柳大翁的坐上之賓突然轉頭,一時間四目相對。
互相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的神情。
......噢,原來小蓉一直笑的就是這個。
她僵在原地,思索了兩秒,才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幸會。”她坐到座位上,牽強地扯開嘴角。
“幸會。”範煜的表情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