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平穩地上了路,柳楨好奇地張望周圍不斷變換的景色。小蓉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坐著,這同樣是她第一次出遠門,難免新奇。
道路兩旁的榕樹不斷倒退著,柳楨有些視覺疲勞了,她打了個哈欠,目光落到了正在駕車的範煜身上。
他是不是隻有這一件衣服啊......又是一件月牙白的長衫。
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範煜麵帶疑色地轉過頭來看她,“怎麼了?”
“ 沒事、沒事......”柳楨連連訕笑,等他將頭轉回去時,卻聽見他說:“秦小公子還真是有意思。”
秦牧風?柳楨以為他在介懷早上那事,便替秦牧風說好話道:“他其實沒有惡意的,他就是那個樣子,你彆放在心上。”
範煜搖搖頭,道:“並不是這事,秦公子身體羸弱,我亦能看出來,隻不過早上他咯血,卻不是真事。”
柳楨一驚,脫口而出:“他作假?”麵對麵前不過認識幾日的人,她話一說完,心中總歸是有些不信的,便半信半疑地問:“你是如何看出的?”
“帕子抓在手中時便已沾上紅痕,許是豬血,抑或顏料,暫且不知。”範煜知道她不信,便將理由說出來,用來證明他說的話。
柳楨用力捏著雙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顯然是生氣了,“好小子,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敢誆我!”虧她還擔憂他的病。
真是一片真心為了狗,不,狗都比他有良心!
範煜見她動怒,微微笑了笑,卻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不知他年方幾何?”
“十七,”她想都沒想,答得很快,秦牧風跟她熟到能穿同一條褲子的程度,年齡自然不在話下,“比我還小十一天呢。”
範煜了然,“我大你們兩歲,如今十九了。”
他又接道:“他已經不小,可能是生了些少年人的意思。”
提醒已然至此,卻怪柳楨對男女之事並不上心,始終沒往那方麵想,她皺著眉道:“什麼意思,這樣就能欺騙我嗎?”說到底還在生氣,太不夠義氣了,騙誰都行,竟然騙她?回去不揍他一頓難解她心頭怒氣。
範煜不好再次開口,歎了口氣,心道:秦公子,我已助你至此,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才行。
不過此時若是叫秦牧風知道了,他定會急得跳起來辯解:我不是我沒有你彆瞎說......
小蓉聽出範小郎的弦外之音,秦家公子藏不住心事,她也替他著急,但小姐對他不感冒啊,小姐不是要認範小郎作夫君嗎?那範小郎這是......在撮合小姐和秦家公子??
好混亂,小蓉不明白。
柳楨心裡把秦牧風上上下下罵了幾百遍,終於給她罵舒坦了,她鼻子往外哼出一口氣,大人不記小人過。
“範煜,”柳楨調整了一下坐姿,湊上前去,氣息噴在他肩上,忍不住問道,“你去寶蓮寺的目的是什麼?”
範煜並不故弄玄虛,這也並不是什麼秘密,他手上注意著車頭的方向,一邊告訴她:“寶蓮寺有一傳聞你聽過麼?”
“什麼傳聞?”她確實不知道。
“寶蓮寺又稱多子寺。傳聞此寺求子必應,無子無嗣的女子隻需在寺中睡下幾晚,誠心求子,便能懷上孩子。當地凡是有生不出孩子的婦人,就來此神廟,對著寺內的‘送子觀音’虔誠祈禱,吃齋三日,回去後便能懷上孩子。”
柳楨仔細聽著,先是驚詫,後來不覺大笑。範煜卻不知為何,出口詢問,她卻隻是笑著,並不回答,笑嘻嘻道:“你等我笑完,我再和你說。”
“花溪縣有些婦女擔心生不出孩子,一成親,便匆匆忙忙趕去陵縣的寶蓮寺求子,”到這來一切都還算正常,隻不過範煜的下一句話卻使柳楨一驚,“但是,那些回縣的婦女大多都自儘了,由於不知原因,高縣尉委托我調查這件事。”
他說完,看了她一眼,又專心致誌地駕他的牛車。
高縣尉高尋,專門負責花溪縣治安和追捕犯人的工作,上次綁架柳楨的盜賊就是他們負責抓捕的。
與縣令王勇不同,高尋是個實打實為民著想的清官。
“......”
柳楨呆愣了片刻,收了笑,這時候再笑,太不合時宜,她剛要說的話被她吞回肚子裡去了,撿了個不相關的問:“你隻是個秀才。”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對勁,她的意思其實是:你原本應該不僅僅止步於秀才才對。
像範煜這樣的人,不應該隻埋沒於小小的宋家村、花溪縣。
沒想到他竟懂了她的意思,含笑道:“不,隻是秀才已經夠了。”
那笑分明是苦笑,柳楨第一次成功解讀他的情緒。她忽地記起,範家覆滅的原因應該就與眼紅的官家有關。他不想做大官,發大財,隻想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
“你不是要和我說什麼嗎?”範煜提醒道。
柳楨沒聽出來他是在轉移話題,她咬咬牙,反問道:“你認為真的有這麼神奇的事情?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寺廟裡睡上個一天,肚子就能大起來不成?”尤其加重了“睡”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