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梯子,踩了幾節樓梯,轉了個彎的功夫,徐老板就隨著他們的離開從眼前緩緩消失了,臉上還掛著似有似無謎一樣的笑。
徐昭佩恭敬而親切地目送他們二人,仿佛身居幽穀的妖怪,滿含笑意地無限包容自己的食物。
到了三樓,柳楨管不住手,敲了敲原本不應存在的用於隔斷通往四樓的木板門,發出“咚咚”兩聲空響,畢竟夜深人靜,素日習以為常的聲響都放大幾倍,在耳膜處炸開。
她小聲嘟囔了句:
“通往天字號房的路怎麼還鎖上了?”
又盤著手滴溜溜地往走廊裡轉了一圈,發現這旅店的布局卻與彆處迥然不同,不禁詫異。
走廊呈“回”字形,南北各有一個樓梯,剛才他們走的便是朝南的樓梯。
連續走了四段台階,這才上到三層來。
剛才還嘟囔著天字號房,這下說曹操曹操到,順著左邊的過道走,依次路過了地字一號房,地字二號房,直角轉彎,卻隻有一間房,赫然寫著——天字三號房。
還愁呢,這不就是天字號房嘛!
天字號房占地大,一個天字號房頂兩個地字號房。
於是過了天字三號房就又是一個拐角了,這拐角處恰好便是北邊的樓梯,緊接著就是地字四號房、地字五號房,再拐彎,是第三層最後一間天字六號房,總共六間房,走完這一圈,便又回到南邊的樓梯了。
“這......果然不對勁啊......”
她稍稍歪頭,對著左前方的天子三號房露出疑容。
顯然範煜也發現了怪異之處,未進店時這樓約莫四五層高,一般的旅店人、地、天字號房會隔開,各占專門一層,現在地字號房與天字號房卻混淆在了一起,並且還是按照順序依次排列。
除此之外,徐老板的原話卻說:
天字號房不剩了,地字號房剩三間,人字號房不剩了。
可是天字三號房和天字六號房卻不像有人住的樣子,門前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像是許久未曾打理了,更何況住人?
更有一點,既然從外觀可以看出有四五層高,為何要將通往四層的樓梯上專門放置一個木門,仿佛為了遮掩什麼。
範煜想了想,抬步往二樓走去,她屏著呼吸跟在他身後,隨他一同下到二樓人字房去一探究竟。
因為心有疑問,所以步履輕輕,並未驚擾到其他住客。他們在房前停留的時間極短,幾乎是一掃而過——
人字一號房、人字二號房、人字四號房、人字五號房......過拐角是人字七號房、人字八號房、人字十號房、人字十一號房......
一一點清,問題卻如同濕水般的黑色羽毛越積越多。
她沉心想,在這裡一共十六間房,門牌一直標到人字二十三號房,平白無故缺少了三、六、九、十二、十五、十八、二十一房。
時間耽誤太多,她擔心引起徐老板的懷疑,便催促著範煜趕緊上樓,卻沒想到迎麵碰上了此時此刻最想避免見到的人——
如石子垂直墜入河間,柳楨瞳孔一縮,身形一僵,雖然驚嚇了一瞬間,但恐懼一閃而過,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
“哎呀我都說了沒關係,我都沒生氣你生哪門子的氣呀?好了彆生氣了好不好,真是的,明明是我......哎,我被拒絕了,你反而生氣,你是小孩子是不是?”
柳楨無可奈何地朝範煜追上去,仿佛置氣一般,在一旁絮絮叨叨,繞口令似的,左一句好話,右一句好話。
他停住腳步,轉身道:“......我沒有。”
“二位這是——”
聲音從身後傳來,徐昭佩邁著小步子搖曳生姿。剛才坐著,柳楨還沒太發現她竟生的這樣高大,比她整整高了一個頭不止。
她連忙跑上去,一手扒著她的胳膊,一手指著他,癟嘴嚷著讓她來評評理:
“明明是我丟了臉,被他不留情麵地拒絕了,他反倒還耍起脾氣來了,活像個沒長大的小屁孩,呸,我都替他丟人。”
“哦?讓我聽聽評什麼理,也讓我當一回斷案的‘判官’來。”
徐老板順著她的話往下講,微微笑著,沒有拂了她的話,不動聲色地引著他們上了三樓。
“就是、就是......”她扯著嘴角,毫不掩飾失望。
“——向他求親的事。”
“......我沒有。”無人在意的角落,範小郎執意重複著一句話。
“我知道你沒生氣,好了吧。不過就是一個人走走走,要下到一樓離開這就是了,我拽也拽不住,跟也跟不上。”講著講著她真情實感地也生了一把無名火。
“......”
她扭過頭去,冷哼一聲,“這下沒話講了?”
也不知徐昭佩是信了還是沒信,總之一路上並不參與他們的吵嘴,隻是掛著招牌的微笑,胳膊上仍被她的手抓著,卻沒有絲毫厭煩得要抽離的跡象。
親自將她送到五號房門口,徐老板忽然壓低身子,一陣撲朔朔的香氣湧入她的鼻腔。柳楨微仰頭,她的一綹細發便也順勢垂在她的臉頰上,還帶著夜晚的涼氣,冰涼如絲絹,一時間如此親密。
“我們小店不大,因此格局有些奇怪,這也是常有的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