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劍似的眉不再是含著如雪般的神情,倒像是一把刎人心肉的刀子,如那深如寒潭的一雙眸子一般,仿佛能叫人溺死在這深不見底的血池子裡。
就在此刻,她突然想到了兩種動物。
狼和羊。
羊永遠是鬥不過狼的,但是在旁人眼裡,隻要狼願意維係這脆弱的和諧,狼可以任由羊的擺布,甚至在羊的麵前做旁人看了舒服的假麵,但羊終究是羊,狼永遠是狼。
隻要狼想揭開麵具,露出獠牙,根本不需要考慮羊的感受。
他語氣裡的寒涼透過這脆弱的空氣嘶嘶的湧入她的耳朵裡,她今天穿的極為素淨,但還是遮不住那若隱若無的魅感,晶瑩的白色星星發圈貼著柔順的發尾,看起來像一隻幼小的綿羊。
池南舟不以為意的看著她這幅樣子,裝可憐?
沒用。
他向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的打量著麵前的少女,付瞭星仰望著他,男人刻薄的神情吞噬著她望向他的每一寸目光,蜿蜒而又流暢的下顎線條一如他本人般冰涼刺骨,而他的目光不帶任何感情,就這樣似笑非笑的看向她,仿佛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巨大的黑霧,重重籠罩著自己。
直到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從他口中吐出,“現在,出去。”
付瞭星捏了捏裙角,沒動。
“哥哥……”
她輕啟雙唇,“父親叫我告訴你,時間縮短了,時間在一個半月後。”
“還有,”她打開保溫盒,香味一下溢了出來,露出幾道精致無暇的菜,上次池南舟離席後,母親特地去找了師傅學了池南舟最喜歡的菜。
池南舟最喜歡粵菜。
她不懂這些,隻知道她可憐的母親為了討好這個男人,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為了能夠讓她合法的進入池家,她屈膝下身子,一直費力的討好他。
這樣做的目的當然隻有一個。
那就是讓他也一同參加認親宴。
正式的宴席往往都像家族裡姻親一樣,需要家裡的人出席,這代表了承認,而如果他不參與,她名義上其實還是會被任何人都瞧不起。
她眼中倒映出他冷漠的表情,“這是母親為你做的菜。”
說著,她小心翼翼打開其中一個飯盒,將它送至他的麵前。
池南舟不發一言,半響,輕薄的唇瓣緩緩說,似乎是壓抑著隱怒,“聽不懂人話?”
她的手腕還懸在空中,他一把握緊她的手,那還帶著溫和餘溫的飯盒徑直向下掉去,直直的落到她的腳底,散亂的菜品就這樣破碎的掉在地上。
她一下被這力道震懾到,腳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
摔倒地上。
包括那隻一直戴在右耳的助聽器。
她好像走進了一片幽深而不見底的深海,而這片深海,看著深沉平靜,海底裡卻是有無數的危險。
但她又怎會放棄?
如果她遇事隻會放棄,早就死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村子裡了。
她能夠活著逃回來,就是她一點一點靠自己,不放棄爭取到的機會。
放棄的人早就要麼被打斷了腿,要麼就死了,死在了孤零零的山地裡,滿是陷阱的叢林裡。
她那麼慘,那麼可憐,憑什麼要他這樣對她?
她不要做羊。
從來都不要。
“我再說一遍,我不會參加,更不會出席。現在,離開。”
她踉蹌的站起來,麵上滿是愧疚,像為她沒有聽到他說的話自責而感到的愧疚。
裙擺一下沾上了油漬,她小心翼翼的撿起了那支掉落在自己腳底的助聽器,那是一個小巧至極的助聽器,又戴回了上去,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哥哥,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見。”
“我是聾子。”
“哥哥……”
“我聽不到,你可以再重複……”少女咬緊了下嘴唇,那雙眼微的顫動,“一遍嗎?”
池南舟最厭惡的就是裝可憐的人,尤其是和她那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可憐勁,如果此刻站在她麵前的不是他,是其他人。
是不是當下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就連自己的心都能掏出來給她了?
少女此刻已經戴好了助聽器,透亮的光線穿過一覽無遺的玻璃窗輕輕落在她的側臉,襯的她半邊臉微倘著溫柔的藕粉色。
麵對她此刻的柔弱,和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熟悉的聲音重合,那本欲開口的話語到嘴邊停下。
他此刻在猶豫些什麼?
池南舟諷刺的輕笑一聲,撥通電話,“鐘總助,是你把無關人員放進來的?”
電話那頭慌忙的道歉,他緩緩掛斷電話,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冷漠的眸子,還是那句話。
“出去。”
會客通常是一位一接連進入,顧幕準備在側廳休憩片刻,他倒是沒有和美女爭個先來後到的習慣,直接讓賢坐在等候室百無聊賴的翻著手機裡的訊息。
他的手指覆蓋在手機屏幕上,不停翻動著妹妹旗下運營的IP賬號,每隔十秒就會向上滑動刷著新的頁麵,倒是沒有特彆出圈的臉。
他不知道翻看了多久,直到他刷到後尾的一些視頻,眼睛瞳孔一緊。
文案老土至極,但耐不住視頻中少女目光中的皎潔清透感,他又向下劃去,一萬多條的評論,大部分是誇讚,還有一些驚訝於少女破碎的美麗。
十秒的時間。
層層閣樓,少女披著鹿毛絨子的披肩,緩緩從高樓走下,這是一座破敗的塔,牆壁上溝壑的線條斑駁交錯,像印在人背後的刺青紋身。
上一秒少女還身著現代服裝站在閣樓上,目光自上而下的眺望濃淵不見底的樓底,下一秒.
同樣的方位,一個轉場,她的目光就遙遙眺望到了古老的城樓上。
黑色的鴉雀從她身後飛起,掀起一片勁風。
直到少女出了門,朝他露出一個溫溫柔柔的笑,那笑容像人畜無害的白兔,他低頭看向視頻中披著鹿毛絨子的披肩的她,臉上的淡漠和麵前的她形成極具反差的對比。
他一下被晃了眼,這才想起自己的事,稍作告彆後就進了池南舟的主客會議室。
——他的劇本,有了心目中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