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出師未捷了。
他們被攔在了公寓樓下。
“找誰?”
公寓管理員是個大腹便便的禿頂男人,雙腿大張坐在椅子上,眯著精亮的雙眼打量他們。
理紗沒想到會被攔,一頓,剛想說話,就聽到乙骨憂太的聲音:“來找姐姐。”
這句答得太快太流暢,以致於理紗愣住,雙唇就這麼滯在微張的狀態轉過去看他。
但頭剛轉過去,她就意識到不好。
果然下一秒,公寓管理員微粗的大嗓門就衝了過來:“姐姐?住哪戶?叫什麼名字?”
大概安靜一秒,管理員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帶著絲輕蔑且居高臨下的笑意:“怎麼?連自己姐姐叫什麼住哪都……”
他沒說完,因為乙骨憂太打斷他:
“1202戶,久津木映見。”
“……什麼?”
理紗總算扒下黏在弟弟身上的目光,看回錯愕的管理員,點頭:“嗯。我們來找1202戶的久津木,她是我們的——”她清清嗓子,“表姐。”
誰知她剛說完,公寓管理員就笑了。
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對方仰天長笑,把滿臉褶子都笑了出來。最後捂著肚子衝他們揮揮手中的實心棍子,趕小狗似的:“走走走,快走。兩小娃娃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家裡亂跑什麼,趕緊走。”
雖然莫名其妙,但理紗知道,他們今天大概率是進不去了。
“好奇怪。”在確認他們已經脫離管理員的視線範圍後,理紗納悶道,“之前這裡沒管理得那麼嚴格啊,今天怎麼回事。”
“可能是因為出了命案。”
“出了命案也……嗯???”
理紗瞪大眼,看向乙骨憂太。
後者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一邊語氣平靜地說,一邊將手機遞向她:“一家三口被發現死在家中,凶手至今仍在逃竄。根據剛才那名管理員的表現,凶手大概率是外來人員,被不知情的管理員放上了樓。所以剛才那名管理員腳邊還放著一根電擊棒,如果我們硬闖,大概率會被追著電。”
理紗怔然地接過手機,看了眼。
上麵是關於命案的警方通報。
隻是和乙骨憂太說的相比,通報裡隻有“凶手仍在逃竄”的部分,至於是不是外來人員,沒有提。
一時間,理紗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跟來就是想看弟弟是怎麼工作的,但現在就感覺……感覺……
她咬住上唇,苦惱於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形容這種感覺。手指無意識滑動手機屏幕,她盯著上麵的警方通報,思緒忽然平白無故一轉——
憂太剛才撒謊了對吧?
甚至是非常“真實”,眼都不帶眨那種。
他以前可不會這樣。
“姐姐?”
“嗯?”
理紗下意識抬眼,對上乙骨憂太的目光。
她忽然發現,弟弟雖然有一雙偏圓的眼型,上眼瞼卻是平直的。
這讓他無辜中又有點鋒利。
他不解地問:“怎麼了?”
這個時候拿他撒謊的事來說好像不妥,而且……理紗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將手機遞回去,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現階段最重要的,是桃井五月。
剛才來的路上,憂太已經跟她確認了五月的情況。
她的確遇到了詛咒。
但暫時不能確定她是被詛咒,還是經常去或曾經去的地方出現了咒靈。
唯一能確定的是五月家沒有咒靈。
不過這個結論也因為出現個“跟蹤者”而打上問號。
跟蹤者的存在,除了會對五月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還可能因為過於強烈的、外溢的負麵情緒形成詛咒,進而在桃井五月本人身上,催生出咒靈。
所以他們才會再掉頭,來察看這個憂太發現不對的地方。
雖然理紗仍然為自家弟弟的眼力感到離譜,畢竟這個公寓雖然和五月新租的房子麵對麵,但兩棟樓其實隔得有點遠,中間還橫著一條馬路。
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他們上不去啊!
怎麼辦?
理紗看著乙骨憂太接過手機。
他的視線依舊落在她臉上,看神態似乎在判斷什麼,回答時語速有點慢:“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乙骨憂太卻沒有回答。
他撇開視線,將手機放回褲兜。而不知道是不是理紗的錯覺,她覺得對方這個動作……
有點緩,有點慢。
這種緩慢很不正常,看起來就是在猶豫什麼。理紗盯著他看了會兒,腦海中忽然開始回放他剛才的舉動和說的辦法,福至心靈地眯起眼。
“乙骨憂太。”
“……嗯。”
“我要一起去。”
“……”
“你不可以丟下我!”
乙骨憂太為難地輕歎。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盯著地麵,細碎的黑發墜在額前,不知道在糾結什麼。
理紗一看,立馬伸手,一把握住他的小臂。
為手底感受到的、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發的力量感怔了怔,她很快收斂心神,重申。
“我要去!”
乙骨憂太從被握住的小臂中抬眼,還是那種讓人感覺遲疑的緩慢,但卻輕輕提起了肩上的黑色刀帶:“確定?”
理紗一看,連忙抬手接過他卸下的刀帶,看著他的眼睛狠狠點頭。
帶著死都不回頭的鄭重與斬釘截鐵。
*
她、該、想、到、的。
不,她怎麼可能想得到!
理紗抱著刀,雙眼無神地靠在乙骨憂太胸膛,聽著對方略微快速的心跳,久久回不過神。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猛吸了口氣。
狂亂的心跳聲隨之進入感官,如同在耳邊敲響的急促鼓聲,震得人頭皮發麻,呼吸困難。
她急促地吸了幾口氣,才轉頭,越過少年的臂膀看出去。
映入眼簾的,是明顯高度不對的各個陽台上麵晾曬的衣物和燈光。雖然間隔有點遠,但理紗認出了有個陽台好像是五月的,因為那陽台上的衣服有點眼……
不!現在不是衣服眼熟的問題!
理紗終於在心裡尖叫出聲。
是她弟剛才從一樓躍到了十六樓!
從一樓!到十六樓!從一樓——抱著她——在幾個跳躍後直接落到十六樓的陽台上!
沒有任何招呼,也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不,現在也不是糾結保護措施的時候!
這可是十六樓!十六樓!
他就這麼跳上來了!
……就這麼上來了。
……
啊啊啊啊啊這就是咒術師嗎?!
理紗頭開始發暈,還有點想吐。
她不恐高,卻有點畏高,是從小時候坐過山車的經曆中總結出來的。
更準確點,她怕的是無法控製的失重感。
雖然全程都被好好抱在懷裡,但隻要想到他們剛才就這麼憑空跳上來,理紗就渾身使不上力,一種不合理的後怕使得她莫名想掉眼淚,不是想哭,隻是生理性鹽水在作祟。更不用說被小心放到地麵上時,她還差點直接跪下。
乙骨憂太及時扶住她,胸膛震動。
是少年在無聲地笑。
理紗抖著嘴巴抖著手,照著對方橫在身前的胳膊就拍了一下。
隨著啪的一聲輕響,虛浮的心臟也總算有了落地的真實感。
旁邊,少年的另一隻手還穩穩貼在她的腰窩,壓低的聲音混在高處的風裡,聽得不太真切:“還好嗎?”
理紗瞥他一眼:“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