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住。
接著,緋色迅速從他耳根蔓延到脖頸。
他看著她,手裡還握著那個冰淇淋,雙唇微張,眼睫輕顫,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半晌,一個音節才艱難地從他喉間擠出。
但再多就沒有了。
他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穩定心情,轉開視線,伸手撫上脖頸摩挲了兩下。與此同時,笑意從他的眼尾和唇角透出來,帶著明顯的難為情與喜悅。
這讓理紗更加壓不住臉上的熱意。
——她在叫自家弟弟“大哥”。
真心實意、推心置腹的。不同於幾天前的那次,這次不摻雜任何調侃,甚至有點討好。
這要放到幾年前,彆說想都不敢想,理紗甚至不可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但就是發生了。
而且如此……
理紗不敢置信地回憶起,自己剛才喊“大哥”的語氣似乎、好像、可能有點諂媚。
不不不。
是非常諂媚!
不然她弟怎麼會笑成這鬼樣子?
霎時,理紗的腳趾都蜷縮了起來。
她攢著冰淇淋的手指也跟著曲起,摳了幾下包裝紙,正打算不管不顧揭過這個話題時,乙骨憂太總算開口了。
“要出去走走嗎?”
少年淺笑,如果忽略他還在泛紅的耳朵和脖頸,以及搭在脖頸的手,看起來還算鎮定。
——他坦然地收下了這句稱呼。
理紗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對方的從容感染,砰砰亂跳的心臟也逐漸平穩下去。
雖然之前感歎過不少次……
但理紗還是忍不住再次感歎。
她弟弟……
真的長大了啊。
*
天氣出奇晴朗。
日光透過樹蔭在地麵留下斑駁的影子,空氣中熱意舒緩,溫暖得讓人不自覺放鬆。
“……什麼?”理紗舔吃冰淇淋的動作頓住,看著乙骨憂太眉頭就皺了起來,“確定嗎?那個跟蹤狂是五月前房東的兒子?”
少年抿著冰淇淋,點頭。
理紗:“……”
她嘖了聲,將所有線索都串了起來。
井野大雅租的是五月前房東的房子,所以她去交鑰匙那天才會看到對方;而五月著手搬家的時間,恰好又是井野學生證丟的時間。
可能就是被前房東的兒子拿的。
當然,不能排除是井野粗心大意,將學生證忘在了前房東那邊然後被撿到。但無論真相如何,五月被跟蹤入室的事,都是板上釘釘。
真的都是什麼垃圾。
當父親的對一個二十歲小姑娘實行騷擾,當兒子的直接毫不遜色地當起跟蹤狂。
理紗皺著眉,狠狠咬了口冰淇淋。
然後忽然停住。
她表情空白了兩秒,猛地抬眼看向乙骨憂太:“憂太。”
“是?”
“那個人,”理紗喉間發緊,“那個人是不是……是不是回去看了他那個屋子?”
“沒有,他沒回去。”乙骨憂太語氣平靜,落下的眼眸仿佛看穿了她內心所想,堅定而溫柔,“但我認為確實和我們昨天待在五月姐家裡有關,而且大輝哥昨晚的留宿也會對那個人造成一定程度的刺激。”
所以那人今天才會闖進五月家。
並且帶上辣椒水,在青峰開門的時候……
理紗嘖了聲。
真他媽晦氣——
——晦氣?
理紗思緒又是一頓。
“憂太。”
“嗯?”
理紗看著乙骨憂太,表情認真又嚴肅:“五月這個遭遇不是因為什麼詛咒吧?”
後者看著她,回答得有點慢:“詛咒?”
“對啊,不然怎麼會遇到這樣一對父子。”理紗說著,才想起她弟不知道前房東的事,於是簡單將五月搬家原由說了一遍。
乙骨憂太安靜地聽著。
然後在理紗說到“所以她才搬家”的時候,眼眸一動:“姐姐,冰淇淋。”
理紗感覺到一股濕潤淌過指縫。
沁涼的、帶著些微的黏膩。
她心裡一驚,連忙停下,換了隻手拿圓筒,接著伸出舌尖,一邊舔掉融化的部分,一邊看向自己手指與指尖縫隙中的白色黏液。
輕輕吸著圓筒上麵的冰淇淋球,理紗抬眼正想問乙骨憂太有沒有帶紙巾,卻發現後者正在直勾勾盯著她——
一種明顯的專注狀態。
理紗的呼吸放輕了。
她喉嚨滾動,眼睛盯著憂太咽下一口冰淇淋,咕咚一聲,大得像在她耳邊裝了擴音器,掩蓋住她本身的音量。
“憂太?”
“是?”
乙骨憂太應了聲,眨眨眼再次提醒。
“姐姐,又流了。”
理紗聞言,根本沒來得及思考剛才的心慌是怎麼回事,當即將冰淇淋再次轉了個方向,用舌尖堪堪接住另一邊準備融化的部分。
她這麼做時,另一隻手被握住。
一看,乙骨憂太正叼著自己的冰淇淋,視線低垂地幫她擦手。
——用不知道從哪拿出來的濕紙巾。
理紗安靜看著。
直到對方擦完,將紙巾揉成一團放開她後,才狀似不經意開口:“現在都隨身帶濕紙巾了啊~”
尾音曖昧拉長,明顯的話裡有話。
也不知道聽沒聽出來,乙骨憂太一邊將臟紙巾放進褲兜,一邊拿下叼著的冰淇淋,語氣相當誠懇:“在國外的時候,偶爾會接到一些比較棘手的任務。”他說著,一口咬掉自己冰淇淋球的三分之一,“雖然儘力避免,但有的時候還是會被濺得渾身都是。”
他說完,又一口咬掉冰淇淋剩下的一半。
剛才明明還在慢慢舔著吃,現在卻活像擔心被誰搶走,三下五除二吃完露出的球體部分,喉結滾動間唇角輕抿,咬起了下麵的圓筒餅乾。
理紗看著他:“哦……彆吃那麼快。”
她抿著冰淇淋球,舔走殘留在嘴唇上冰冷的甜味,無奈道:“沒人跟你搶,你這樣吃很傷胃的,要給自己的胃部一點適應時間。”
乙骨憂太應了聲,看著她緩下速度。
然後才開口:“不是詛咒。”
理紗反應了會兒,才意識到他在回答她最開始的問題。
“隻是遇人不淑,我已經拜托伊地知處理這件事。”乙骨憂太張嘴直接咬掉一半圓筒,“姐姐放心,對方一定會以最高量刑入獄的。”
理紗:“……”
雖然她確實有偷偷祈禱過這事,甚至在以為五月被……的時候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但怎麼說呢,看著自家弟弟頂著一臉純良說這種話,有種奇妙的割裂感。
還挺新鮮的。
理紗忍不住彎起眉。
一年時間,她弟都變成這種狠人啦?
而走在她旁邊,被她蓋棺定論的狠人,此時正將最後的筒尖丟進嘴裡,鼓著一邊的腮幫嚼得餅乾哢哢作響,可愛得不行。
理紗笑著收回視線,一邊吃起圓筒餅乾,一邊掏出口袋裡正在震動的手機。
雨山遙鬥來電
理紗吃餅乾的動作慢了下去。
與之前沒注意手機才沒能及時回複不同,她這次看著震動的電話,打定主意讓它響多一會兒。
平心而論,雨山沒做錯什麼,隻是有時候說話沒分沒寸,讓人聽得不太高興。
“不接嗎?”乙骨憂太問。
“不急。”因為正在吃東西,理紗的聲音有點含糊,帶著點也許本人都沒意識到的冷漠。
這絕對不是戀愛中的女人的語氣。
乙骨憂太心念微微一動。
但緊接著他意識到什麼,直接沉下臉。
理紗沒注意到自家弟弟的表情,她看著震動的電話,正覺得時機差不多、可以按下接聽鍵的時候,聽到了這麼一句:“原來是……雨山前輩讓姐姐不高興嗎?”
理紗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