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要不然咱們聊聊天?(1 / 2)

一梔獨秀 文虞 8117 字 10個月前

顧梔邁著輕而緩的步子,任由兩隻手像是沒骨頭似的在身側甩來甩去,是一旦被顧長碧看到就會被她說教的走路姿勢。

顧梔對光立大學其實並不陌生,顧長碧是光立大學社會學係的教授,顧梔小時候沒少到學校來找她。

她有時候要和研究生開組會,顧梔就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坐到教室的最後排,要麼就乖乖做作業,要麼就偏著腦袋聽顧長碧和學生們講當時自己還不懂的話題。

那些哥哥姐姐們看她可愛,總會偷摸給她糖吃。為什麼是偷摸呢?因為小顧梔是個饞貓,顧長碧頭一次養娃,難免心軟,加上小家夥撒起嬌來讓人毫無抵抗力,這才讓她從顧長碧那裡討了太多糖吃。

做小饞貓的代價就是長蛀牙,家裡的糖完全被顧長碧把控,沒糖吃太難受了,所以小顧梔選擇把哥哥姐姐給的糖囤起來,藏在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沒得逞。因為她不知道哥哥姐姐們偷摸給了她糖之後還會給顧長碧告狀,然後她的糖糖就被收繳了……

有時候顧長碧還會帶她到學校裡逛逛,和她相熟的教授們總會笑著和她們打招呼,然後摸摸小顧梔的頭,偶爾會給顧梔摸出兩塊糖,顧長碧仗著自己是大人的優勢,趕在顧梔伸手之前就接走了屬於孩子的糖果。

顧梔小小一團,還不會反抗,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稍大一些試著反抗,結果被顧長碧摁著頭無情鎮壓。

在熟悉的校園裡散著步,不知不覺間,顧梔竟然走到了操場旁邊的那片小林子裡。

光立大學的綠化做得非常好,校園的設計被稱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典範。遠遠的,顧梔就看見了那株粗壯的懸鈴木,深秋時節,正是懸鈴木葉色絢爛的時候,它的枝條開展,樹冠廣闊。

上麵的葉子火紅一片,微風拂過,又有兩片葉子脫離了大樹的懷抱,去追尋那一抹悄然而過的溫柔。

據說這株懸鈴木已經有100多年的曆史了,它的樹乾很粗壯,要四個成年人才能抱住它。它的狀態非常良好,生命力旺盛,枝繁葉茂,光立大學休閒體育專業的攀樹課就是以這顆百年懸鈴木為場地開設的。

因此,學校並沒有明文禁止學生來這裡爬樹,甚至有一些大一的新生會專門跑過來和樹合照,會爬樹的,也會爬到樹上拍上一張留影。

顧梔踱步到樹下,微微揚起臉,隻見深紅樹葉的掩映下枝乾錯落,野性生長有著最原始的美感。她伸手摸了摸懸鈴木的樹乾,好像能感受到其中汩汩流淌的生命力。顧梔撩了撩衣服,像隻小貓一樣,靈活的幾個攀爬就上了樹。

坐在離地大概三四米的地方,遠處的操場內還有喧囂,顧梔卻認為耳邊樹葉的沙沙聲更為動聽。

她取下口罩,兩隻手臂撐在身側承載著上身的重量,身體微微前傾,昂著頭眼微眯,愜意得和經管學院那隻蹭吃蹭喝玩之後溜到樹上悠閒舔毛的鎮院神獸大吉一模一樣,連臉上露出的魘足神態如出一轍。

有點可愛。

這是展一第一次見顧梔時腦海裡浮現出的念頭。

顧梔帽子下垂著的發絲被風撩動而不自知,她閉著眼睛,靜靜的聽微風中傳來的各種聲音,晚上鳥兒們都回巢休息了,可總有幾隻不合群或是調皮搗蛋的,時不時的會“唧唧啾啾”叫兩聲。

“叮—”的金屬摩擦碰撞聲在稍顯寂靜的樹林裡突兀響起,顧梔張開眼睛,同時一聲“啪嗒”的聲音傳來,前後連貫的聲音讓顧梔想起了劉可兒還有趙璐每次抽煙故意大聲打開打火機,點燃煙後又關上的聲音。

顧梔眉間浮現出苦惱的神色,她記起了大學生是可以抽煙的,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免受打擾又難得滿意的地方,她並不想在此刻聞到在前段時間裡,哪怕是睡覺之前都彌漫在房間裡的,聞了無數次的煙味。

她微微傾身向下看了一圈沒發現有人,正以為那人不在這兒時,一縷極淡的煙霧從下至上飄進了她的鼻腔當中。

這煙味不像劉可兒和趙璐她們抽的那樣甜膩,也不像她在某些公共場所聞到的其它煙味那樣嗆人,反而是有種淡淡香氣,高雅圓潤,豐滿諧調。

顧梔疑惑的“嗯”了一聲,看來剛才是因為視野受限才沒有看到那個之前點燃打火機,現在已經開始抽煙的人。

她現在正確的做法其實應該趁著樹下的人沒注意,快些離開,避免被他發現的,畢竟作為一個公眾人物,有些防護措施是必要的。

可鬼使神差的,顧梔竟然撐著樹乾轉了個方向,同時她心裡想著,憑什麼要她走,明明她才是先來的那個人,她倒要看看這個跑到樹下抽煙的人是何方神聖,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顧梔剛一穩住身形就向下望,果然在這一邊的樹下看到了人影。

“誒。”她的聲音在樹上響起,“你的煙是什麼味道呀?”

在樹下抽煙的展一動作一頓,夾著煙要往嘴邊送的手指因為這聲音停頓了兩秒,他“嘖”了一聲,聲音很小,顧梔沒有聽見。

然後他就抬起了一張滿是不耐煩的臉,臉上的煩躁一覽無餘,他和顧梔對視,語氣冷淡,“什麼?”

顧梔一點也沒有被他所表現出的不善給嚇到,反而用一隻手指了指他手指間夾著的煙,說道:“能給我抽一口嗎?”

她沒有戴口罩,一張精致的小臉就這樣顯露在人前,小巧卻又飽滿的紅唇,挺翹的鼻尖,撲閃的睫毛,還有露在外麵的,像是盛了一汪星河隨時都能將人吸進去的,在黑夜裡顯得著格外迷人的眼睛。

展一原本正和她對視,被她一臉專注的看著,淡定的轉過頭,飛快的將手裡的煙摁在地上熄滅,好像擔心他隻要稍慢一步,就會有人來搶他手裡的煙似的,隨手將熄滅的煙準確無誤的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這才扭頭看她道:“小孩子抽什麼煙。”

顧梔見他毫不猶豫的就將煙扔了,沒能達成目的,有些索然無味地撇了撇嘴,然後又有些好奇的盯著下麵的人,準確來說是盯著他的發旋兒,“你,不認識我嗎?”

“嗬。”樹下的人聽她這麼問,嗬笑了一聲,語氣裡帶著一種又痞又撩的渾不吝勁,他微挑眉毛,輕輕瞥她一眼,極不在意地勾起嘴角,哼笑道:“你是誰呀,小妹妹?我必須認識你嗎?”

顧梔:“……”

顧梔被他眼裡的冷淡和語氣裡的調笑弄得有些麵紅耳赤,心裡暗道自己果然還是太過於自戀了,看他留著一頭紅毛板寸,還有那上挑的斷眉,顧梔以為他會是網上衝浪的弄潮兒。

或許是時代芳菲不夠火,也或許是她們的受眾還不夠廣,不然他怎麼可能不認識自己呢?顧梔心裡的小人摸著下巴,如是想。

可轉瞬顧梔又有些不服氣,心裡的小人揮著拳頭:我誒!大紅大紫的顧梔誒!!!不認識我?那他不過就是個沒眼光的人罷了哼!

“小孩,在想什麼?”展一見樹上的女孩兒先是紅了臉,然後又開始皺著眉頭走神,怕她從樹上掉下來,於是開口問她,“小小年紀有什麼煩惱,怎麼眉頭皺的這樣緊?”

樹上坐著的少女長發如瀑,披在腰間,寬大的灰色衛衣將她的人襯得格外嬌小,一雙又白又長又細的腿在上方隨意的蕩來蕩去。

展一不小心瞟到一眼,就快速移開目光,隻覺得心裡的煩躁愈盛了,於是他又轉回頭,纖長的手指撚起地上一片紅葉拿在手裡把玩。

顧梔聽到他的話回過神,搖了搖腦袋,把心裡的念頭甩出去,“也沒什麼。”

她聲音和之前相比,就有些悶悶的,展一好像看見了大吉蔫頭大腦的樣子,嘖,小可憐樣。

“說說啊。”

“嗬。”這次輪到顧梔哼笑了,用他之前的話回敬道:“你是誰呀?叫我說我就說嗎?”

哼,果然和大吉一模一樣,記仇,嘴還挺利。

展一才不信話頭都起了,這個好奇心強的姑娘能憋得住話,“不說拉倒。”

顧梔沒想到這人竟然這麼沒耐心,更沒有一點探索精神!他不聽,她還偏要說呢。

“誒!”她不知道樹下的人叫什麼名字,隻能這麼叫他,“要不然咱們聊聊天?”

展一背對著顧梔坐著,聞言露出了一個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微笑,然後快速收斂起神色,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回頭問她,“你想聊什麼?”

“聊……”顧梔故意停頓了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又在煩什麼呢?”

展一揚眉,小孩還挺不吃虧啊,語氣正經:“平等的煩每一件事。”

顧梔:“……”

啊這,這麼有梗的哦?

顧梔看著眼前人的神色,他雖然開口沒個正型,但眼底的情緒還是出賣了他,像波瀾不驚的死水,又像隨時要噴薄而出的火山,渾身都透著“煩得要死”的勁兒。

顧梔也煩,不煩她就不會來這兒了,或許是碰到了一個同病相憐的人,也或許是太久沒有和人談心,想要傾吐的欲望過於強烈,她漸漸放下了一些防備,想要將自己這些天的煩惱一吐為快。

“我不一樣。”顧梔說,“我的煩惱沒你那麼多,我隻煩兩件事。”

展一轉過身盤腿坐著,微抬起頭,望著前方,沒看她,但確實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哪兩件?”

顧梔肩膀塌了下來,像是被雨淋了的可憐小貓,“我唯一的親人走了。”

展一瞳孔收縮了一下,鋒利的眉眼似乎在這一刻全都柔和了起來,他回頭,用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柔和語調道:“抱歉,讓你提到你的傷心事了。”

顧梔竟然從這個陌生的男生眼裡看到了擔憂,她對這份善意回報以微笑,“沒事,生死輪回,自然規律罷了。”

“她大我很多歲,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燈,在我猶豫不前的時候,總是鼓勵我勇敢向前,告訴我不要怕,就算跌倒了,背後還有她。”想起顧長碧,顧梔的眼角眉梢全浸染了笑意和孺慕。

“可是她走了,現在的我充滿了迷茫。”

顧長碧對她而言的重要性不亞於空氣,從她記事起顧長碧就在她身邊,她們彼此陪伴,像朋友,像師生,是毋庸置疑的家人。

可就在一年前,顧長碧去醫院體檢的時候得知了自己已經是癌症晚期,她平日裡可健康了,顧梔乍一聽這消息,隻以為她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