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婧元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房間，這一次，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仍然能感受到那種壓迫性的恐懼。

白衣人說，087的生存需要極其黑暗的環境。

即使在交談中，白衣人靠攤手、前傾就坐等姿勢表達了親切與理解，但仍然讓她感到不太對勁。似乎很著急。不隻是白衣人，舟山試驗所的行事作風，都好像在利用各種方式努力她以最快的速度讓她情緒穩定，然後把她送進這間漆黑的屋子。

“你……你好。”張婧元咬著牙，她緊貼著牆壁，渾身都被冷汗浸透，說話時語調都在顫抖。她抬起頭，努力看向麵前深不見底的黑暗。

她在黑暗的環境中焦灼地等待，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恐懼。她害怕得到回應，又害怕安靜與黑暗。

“你好。”片刻後，那個聲音還是回應了她，“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她想起剛剛白衣人對她說的話：“因為你能夠和087交流，它對你十分信任，我們認為它並不會主動攻擊你。”

“087究竟是什麼？”

白衣人的回答是，沒有人看到過。

“……你是什麼？”張婧元咬緊牙關對著一片黑暗發問，她已經無法顧及自己的用語能不能表明她的意思，就這樣又一次滑了下去，脊背靠著牆勉強支撐身體。

黑暗沉默了一陣，又緩緩傳來摩擦出的人聲，“我是087大寂靜。”

張婧元閉上眼睛——事實上她不能確定自己糾結有沒有閉上眼睛，因為無論如何，眼前都是那片濃重的黑暗。她緊張地吞咽著唾液，問道：“你……你認識我嗎？”

這一次的沉默持續了很久，等到張婧元確認它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努力調整呼吸，又一次開口，“你很害怕光嗎？”

“我上大學時，老師講……總之，其實人體是會散發某種輝光的。好像是……好像是皮膚，細胞……我希望我不要影響到你。”

“無論這裡其他人對你做過什麼，我沒有惡意……”張婧元繼續自言自語著。

“我想了解你…我很害怕，但我其實不想了解你，我隻想從這裡出去……”她幾乎無法抑製恐懼的折磨，在一片黑暗中，生理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眶湧出。她把那吊墜握在手裡仿佛下一秒就要按下去了。

“……我不是個好人，但我沒有害過人……我隻想回到我原來的生活。”

突然間，那個聲音重新開口，“既想了解，又不想了解，是作為人類的矛盾嗎？”

那聲音極其緩慢，像是在斟酌用詞的一絲不苟的百歲老者。

“不是的，不是的……”張婧元崩潰地搖頭，手指已經緊緊按在寶石按鈕上。可按鈕卻無法按動。

顯然，她早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按下了按鈕，手掌持續施加的力氣讓她從沒有鬆開按鈕。可是時間過去這樣久，根本沒有所謂的研究員來救她。

“我隻是害怕…我隻想活著出去而已，我不認識你，嗚……我不認識任何人……”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又仿佛是崩潰的哭泣和傾訴，“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我不知道你，我不如死了……”

“你想死嗎？”那片寂靜垂憐般地給予回應。

“嗚…我隻是不想這樣繼續…”

“可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終結。”087回應道：“外部時間無論如何流轉，對於永恒的存在而言都毫無意義。就像明知神明存在，但世人的目光無法抵達……”

那聲音仿佛在這狹小的空間反複回蕩，原本平靜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從四麵八方將張婧元包裹住，如無形的網將她的靈魂纏繞住。那種巨大的力量似乎一隻手掌握住她的心臟，正在擠壓，而她的身體也隨著空間的扭曲拉扯而承受著滅頂的疼痛。

摩擦聲越發淩亂和刺耳，好似是兩篇粗糙的鐵片反複近乎瘋狂地摩擦，聲音使人忍不住牙軟，靈魂也仿佛要從這具軀體裡被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