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薑和沈之介在出差這件事,有種莫名其妙的默契。
雖然雲盛頭兩年剛開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海外項目,也還沒有成立海外分公司,所以也不需要大老遠跑幾千公裡,橫跨洲洋去出差。
國內很多重要的會議,都讓江林代為跑腿。
好像就是從去年開始,雲盛拓展海外業務,也正式在海外交易所上市。
沈之介就頻繁地出差,他的每一次出差,她都記得。
但是她從來不會問,不會問去哪,不會問什麼時候回來,也不會問為什麼不聯係她。
她不問,他也就不說。
所以整整五天,她沒有一點沈之介的消息,隻是從江林口中得知那輛奔馳被開進了他的私人車庫。
江林說,是沈之介一個星期前囑咐的。
時薑沒等到沈之介回來的消息,但是等到了他的發小季彧要聯姻的消息。
季家為了滲透國內的房地產市場,得和京南趙家強強聯合,季彧要娶了趙家大小姐趙墨。
向來浪蕩瀟灑慣了的季彧哪受得了自己被當作聯姻工具任人擺布,雙方家長見麵當天就撂下一眾人冷臉離場。
但是臉色是甩出去了,聯姻的事實壓根沒有任何改變的餘地。
於是季彧就成了夜夜不歸家的不孝子。
時薑聽到這些的時候,離展覽開幕隻剩一天了。她每天依舊忙碌著,數著沈之介離家的日子,已經整一個星期了。
展覽開幕當天,天氣陰冷,氣溫有些低,時薑把頭發紮了起來,利索的高馬尾襯得她更加成熟乾練,後脖上一些碎發沒來得及整理,隨意地被放在腦後。
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雪紡上衣,搭著黑色包臀緊身半裙,胸口掛著工作牌,踩著高跟鞋奔走在會場的各個角落,來來往往的人都到時薑麵前交涉幾句。
京山市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紛紛現身,但大都是過來走個過場,生意場上的人,哪會對什麼化石感興趣,隻不過市裡牽頭,都想過來結交個人脈罷了。
再多說一句,京山市誰不知道京山古生物化石研究所裡有個研究員,是沈之介的女人,和她混個臉熟,也好和沈之介打交道。
不過在展覽上遇見季彧是時薑沒想到的。
隻是一處拐角的龜甲展櫃,季彧盯著那隻億年前就已消逝的生命看得出神。
“你很感興趣?”時薑走到他身邊問。
被問到的人一時語塞,轉頭看她,又換了個話題,“你這展覽辦得真不錯。”
“第一次辦,沒什麼經驗。”時薑雙手靠在身後,站到他身側。
“介哥沒來?”季彧轉身看看周圍,沒有看見沈之介的影子。
“出差呢。”時薑顯然不想提到某個人。
季彧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漫不經心地聽著時薑聽說他的事。
“我雖然不願意太早踏進婚姻的墳墓,但是結婚對我來說,和一個人沒什麼兩樣。”季挑挑眉梢,沉默幾秒,又說,“介哥也一樣。”
時薑聽著,身體有片刻的僵硬,她突然意識到沈之介和季彧作為同一個圈子裡的人,婚姻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帶上一個好看的花冠,被掌聲和閃光燈簇擁著的時候是錦上添花,可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又是華而不實隨手可以丟棄的東西。
季彧今天所經曆的一切,總有一天沈之介也會麵對。
但她還是鎮定,“你怎麼知道?沈之介他那個人,不想做的事沒人能逼他。”
季彧失笑,“我當然比不過,介哥從小就和我們不一樣,他有能力有底氣,這麼多年,我就見過你這麼一個讓他放在心裡的女人,為了你,他估計也反抗到底吧。”
他開玩笑似的說著時薑和沈之介之間的種種,仿佛是在安慰她。
時薑有些聊不下去,看著那片龜殼又問他,“你覺得它會想到億年後被放在玻璃櫃裡讓來來往往的人群視奸一樣的觀賞嗎?”
季彧眼神又轉回來,“理論上來講,不會。”
“......”
好像什麼東西都擁有的的人,看人看事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時薑問的這個問題,季彧就是這樣。
他也許不知道那隻烏龜會不會想到億年後被搬到玻璃櫃裡讓人觀看,隻是按照社會發展的進程來說,答案顯而易見。他不會去想,這些都不是他該想的事。
他也許想的是結婚之後也能過他前幾十年不受拘束的人生。
“我跟你們這些腦子裡裝了太多科學知識的人聊不到一塊去,要是介哥,還能跟你囉嗦兩句。”
“你不也是國外歸來的高材生嗎,怎麼會不懂?”時薑有些疑惑。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個世界上,和藝術打交道遠遠比和人打交道要容易得多。”
時薑不置可否。
“等介哥回來,你可以講給他聽。”他伸出插在褲子口袋裡的那隻手,轉身出去,在半空中擺了擺,“回見。”
臨近傍晚,到了閉館的時間,時薑和顧瑾媛在庫房清點展品數量。
“師姐。”顧瑾媛拿著單據,眼神有些躲閃,“沈總今天沒來展覽啊?”
時薑藏在手套裡的手微微一頓,把手上的化石一件一件放好才回答,“他工作忙。”
“這樣啊...”顧瑾媛語氣裡有些失望,遺憾道。
時薑看著她又繼續收拾的背影,嘴角扯出笑意,倒是沒再說什麼。
一天的展覽結束,時薑身心俱疲,坐在出租車後座,按著自己的腳,一絲痛意襲來,她抬腳,後腳跟一片猩紅,是被高跟鞋磨破了皮。
時薑長歎一口氣,看著路邊的燈陸陸續續往自己的身後退去,有些落寞。
徐姨今天不在,碩大的房子因為太過空蕩,連時薑赤腳踩著地毯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她沒開燈,在黑暗中摸索著樓梯,把著走廊扶手,一步步緩慢地上樓。
簡單洗漱之後就倒頭躺在床上,腳上的傷沾了水,有些痛,但她已經沒力氣去處理了,隻隨它去。
半夜時薑翻了個身,黑暗中迷迷糊糊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蹲在床邊,她呼吸一滯,瞬間清醒,嚇得隻連忙往床的另一邊靠。
“是我。”熟悉的聲音響起,男人伸手拉起床頭的台燈,一雙疲憊卻彌漫著牽掛的溫柔眼眸落在時薑臉上。
“過來,藥還沒上好。”他把她腳踝拉過來,拿著棉簽輕輕點在腳後跟。
時薑任由他繼續動作,看著他低頭小心翼翼的觸碰,鼻子突然泛酸,心裡又覺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