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便是官宴,唐珩作為大將軍也得去。
殷懷玉收拾妥貼便出院走向等在門口的翩翩公子,餘光瞥見偏院門口偷偷站著的目光不善的四姨娘,穿了件桃粉的春衫,當真是千嬌百媚。
她極輕地瀉出一兩分笑意來。
偶爾殷懷玉還是覺得快意的。
即使唐珩不愛她,可他敬她。
在後宅之中,女子能擁有這份敬意,便已是足矣。
再譬如此時,再受寵又如何,還得乖乖與她行禮,這種場合也依舊不能去。
走到馬車前,唐珩衝她伸出手,勾唇:“夫人,上車吧。”
男人的手心有一層薄薄的繭,與他冷淡招人的樣子不甚相符,她卻瞬間想到了他一身戾氣馳騁疆場的樣子。
殷懷玉左手猛掐了一記手心,抬眸嬌笑,就著他的手穩步上了馬車:“有勞夫君。”
很快到宮中,她與他攜手入座。
他那張臉即便已婚也依舊招人,很快引來在場女眷的目光。
忽地,他輕笑了聲,側身抬手為她抹去了嘴角的酒漬:“夫人還會貪酒?”
一瞬,屏息凝神。
唐珩很快坐回去,自然得仿佛這個動作他已做了千萬次。
可他這些動作不僅引起了女眷們的騷亂,還打亂了她的思緒。
殷懷玉忙再次抬起酒杯,堪堪掩飾麵上的不自然。
再轉頭,他遊刃自如。
她到底沒忍住,抬杯時苦笑了下。
唐珩的父親是武將,母親卻是名門閨秀,自小對他要求嚴格.
所以他是最不像將軍的一個將軍。
他翩翩有禮,運籌帷幄,從容禮貌,還戰功赫赫,教人挑不出一點錯處,找不到一點是非。
他不像他的父親,心直口快,所以被有心之人挑了錯處被彈劾.
而她就在他的溫柔與冷淡中拚命維持體麵。
宮宴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蠻子更加囂張,唐珩很快奉命出征。
戰事越發吃緊。
不知過了幾月,三月還是五月,城中有人說蠻子已兵臨城下,將軍投降,皇帝已準備出逃。
偏院那幾個一天鬨得比一天厲害,一個賽一個的能折騰,殷懷玉懶得管.
殷家傳信,讓她備好去鄉下的物件。
這便是戰事確實嚴重了.
她拒絕了,轉身讓青苔準備一個小佛堂誦經。
“青苔,茉莉,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最後的日子,自己決定去留吧。”
兩人俱是一驚。
“夫人,我們自小跟著您,生死相依。”
殷懷玉不再多言,轉動著手中的佛珠,閉眼誦經。
女人臉側有個還未消的巴掌印。
那是前不久殷夫人來扇的.
殷夫人的開場白是“你是我們殷家的女兒,我們決計會護你周全”到最後氣急了扇了她一巴掌:“殷懷玉!你還是我教出的女兒嗎?皇上都往行宮趕了,你要死要活地在這癡情個什麼勁!你以為刀槍是過家家!唐珩說不準早死了!再說他殺了多少蠻人,你是他夫人,被抓到你就慘了!”
殷懷玉當時很平靜,給她跪磕了三個響頭,頭上鮮血直流:“女兒不孝,但夫君未歸,出嫁隨夫,女兒不能走。”
“唐珩就是死了,我也要等他的屍首。”
在那天之前,她一直都以為維持這體麵到底不算太難。
終究還是露餡了。
約莫再過了十天,蠻子便攻城了。
夜晚極靜,風吹得呼呼響。
彼時唐府裡,哦不,應該說整個京都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唐珩滿身是傷被鳴風背回來時,殷懷玉正在念經。
鳴風傷也重,才進聆玉院就躺在了地上,了無聲息。
殷懷玉心尖都在顫,走過去輕輕抱任唐珩。
“沒想到,我竟是要等你死了才能抱一下你。”
想到尚書府嚴苛的禮儀與家訓,殷懷玉苦笑了下.
許是憋了太久,一笑,臉上有了表情,眼眶裡的熱淚便不管不顧地滑過臉龐。
終究還是不太體麵。
壓了這麼久,到底還是沒辦法自欺欺人.
“唐珩,你那群姨娘都跑了個乾淨。”
“不過也沒關係。”
“阿玉陪著你。”
院外很快傳來動靜,似是破門而入的聲音。
“搜!搜出那個漢人將軍的妻子!”
殷懷玉吸了吸鼻子,俯身吻上他的唇,熱淚模糊視線,再起身,男人英俊的臉龐上也有了淚珠。
她滿意而釋然地笑笑:“挺好。”
“倒像是你也為我哭了一回。”
站直身體,殷懷玉抽出鳴風身上的劍,正好蠻人破門而入。
兩廂對立,殷懷玉將劍架上脖子。
“我就是唐珩的發妻,本朝尚書府長女。”
“唐夫人,殷懷玉。”
玉手一劃,冰冷的劍刃割破咽喉,滾燙的熱血噴湧而出,落了幾滴在地上男人的那顆眼角痣上。
一切如同枯朽的舊事一樁,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