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的教室裡充斥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大家的心思確實都集中到了學習上,但是殫精竭慮了整整三個多月,如果這次選考依然考得不行,那隻能意味著他整個三年裡的努力可以宣告終結,是不好的那種終結。
有些人準備第二次高考的時候,隻需要準備一門課,有些人兩門,這得看他們第一次考的怎麼樣。而在十一月底全部成績都隻是勉勉強強的同學,隻能不幸迎接完整的三門選課的第二次高考,毋庸置疑這對於他們來說真的是噩夢。
第一次的高考前,大家還是鬥誌昂揚、興高采烈,甚至更容易集中注意力在這些課程上。考前的前兩個月裡每個人不眠不休地希望爭奪一個好的結果,而第二次高考前的兩個月,經過了元旦、春節以及其間月考的打擊,大家都逐漸失去了信心和耐心。
很快自己的狀態就跌入穀底,這一刻的所有人都隻能被學科老師、班主任、家長耳提麵命,在那裡追逐著名叫做「未來」和「前景」的虛無飄渺的東西,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它真的會指向哪裡。在這樣渾渾噩噩寒冷的末冬裡,冷風獵獵,既看不到春天,又逃不開冬天。
在這樣萎靡不振的狀態裡,幾乎所有人都是一點即燃的炮仗。
於多溫不幸在這樣壓抑的氛圍裡患上了重感冒,並且更為不幸地在一周後,將感冒演變成了發燒。這次發燒也沒有給她充足的休息時間,由於過於擔心這一天的進度,她回家休整僅僅一天就匆匆趕回了學校。
在高考麵前,沒有人能做到全身而退,大概率“非死即傷”。
這天晚上回到宿舍,於多溫雖然疲憊,但是還是得將自己的衣服都先收拾好再休息宿舍狹長而逼仄,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幾乎無法做到分離,整個宿舍的八個女孩在高強度的一天學習之下頹然而難以放鬆。
大概是因為身體原因,於多溫今晚不打算準時去洗手間報到。由於學校的嚴格規定,宿舍隻要熄燈過後不允許亮燈,隻有廁所裡的燈是被允許在晚上打開的,所以大部分好學或者沒完成作業的舍友,儘管洗手間更是狹窄、每個人互相得挨得很近,但是都沒有人抱怨環境的艱苦,隻是默不作聲地坐在小板凳上借助橘紅色的廁所燈光來完成一張又一張卷子。
或者多背一些書。
的確,於多溫之前的曆史考試成績很好,可以鬆一口氣不需要二次參與曆史考試,但仍然為了賭一把,她決定重新準備政治和生物考試,希望能得到更高的分數。在第一次優異的結果過後,她被勝利衝昏了頭腦,更是對自己第二次可以取得好成績堅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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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當溫度再次升高時,她被一陣劇烈的搖晃給驚醒。那冰冷刺骨的圍欄伴隨著搖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在悄無聲息的夜裡很是刺耳。
暗黑的夜裡借著窗外的路燈微微的光亮,她隻見一雙鋥亮的黑色眼眸帶著很難形容的情緒像是要刺穿了她,也許是剛醒來,大腦沒有反應過來,她有些沒控製住脾氣、不悅地拍開還放在自己的肩膀和頭發上的那雙手,問室友肖藝,“怎麼了?”
大概是為了能夠湊近跟自己說話,肖藝踩上了上鋪下鋪中間的階梯,將自己的身體抬高探出一個腦袋。她語氣裡有些無奈和氣憤,對於多溫說:“你打呼嚕了,所以我來叫醒你。”
後麵的話不必多說,大概意思是影響到了大家休息。這是於多溫感到困惑的地方,因為她從來不打呼嚕,難道是因為自己的發燒鼻塞導致的嗎?由於宿舍睡在自己下鋪的女孩子長久以來都有打呼嚕的問題,這讓於多溫既赧然又不禁有些懷疑——難道是下鋪的同學嗎?
在漆黑深受難見五指的晚上,她還是沒忍住,疑惑地問:“難道不是下鋪的同學嗎?”
“不是。”
對方斬釘截鐵告訴她。
有些心虛的於多溫甚至感覺到了下鋪同學轉動身體的聲音和震動,她不安極了,也是為了自己平白無故冤枉彆人而感到內疚和不好意思,相安無事後她道了歉,告訴肖藝讓她先睡吧,自己之後再睡。
雖然有些不安,但是這件事不可避免梗在了心頭。青春期的少女難以啟齒將這樣的事情告訴男生,還尤其是內心有好感的男孩。她隻好去問和自己走在一起去吃飯的朋友木賀詞,於多溫局促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口袋,她想木賀詞每晚都帶著手機偷偷在被窩裡看電視,可能睡得晚些能聽到自己打呼嚕。
聽到於多溫的疑問,木賀詞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反問於多溫,“難道不是你下鋪的秦可宜?”
少女搖搖頭,有些怔然地嚼了嚼自己手上奶茶的吸管,有些心裡堵得慌的難受。就在這一刻,她也以為自己被錯怪了而感到委屈,看來真的不是自己打呼嚕吧。
但很遺憾,事實上昨晚真的是於多溫打了呼嚕。隻是木賀詞睡著以後並沒有被吵醒,因而誤導了於多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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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宿舍後的幾個晚上,於多溫都沒有辦法睡得安穩,自從聽信了木賀詞的話以後,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打呼嚕,轉而對肖藝心存不滿,在這樣被壓抑著而慢慢積攢的負麵情緒裡,這幾個萬事,於多溫分彆在淩晨和早上五點多被叫醒。
原因無外乎是自己打了呼嚕影響到了睡眠淺的同學。
每次回憶到這一部分的時候,於多溫都會有些後悔,年少的自己暴躁的可以,年少無知還意氣用事,無法和睡眠較淺的同學共情而和同學們產生摩擦衝突。
正是這份難以共情的自私進一步加劇惡化了當時本就“風評不佳”的自己的形象,有那麼一點點的成績的驕傲,引起了自己的盲目樂觀,而這份樂觀也催生原本就生長的惡意變得更加肆意妄為。
可她當時並不明白,隻需要誠懇承認錯誤,也許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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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淩晨五點出頭,於多溫再次被肖藝叫醒,對方語氣並不是如同前幾天一般妥帖,而是帶著顯而易見、不加掩飾的怒意,剛醒過來的於多溫心驚肉跳,這已經是她被叫醒的第四次了,表麵上卻強撐著麵子不敢回應。
對方用很輕的聲音和於多溫講話,肖藝應該是怕影響到彆人睡覺吧。
她慢條斯理地告訴於多溫她不能再這麼打呼嚕了,於多溫雖然已經漸漸接受這個事實,可在掙紮,有些不敢相信,過去整整兩年半的相處,她都沒有收到宿舍同學的投訴。
難道真的是自己嗎?少女倚到床邊去探頭看床下睜著懵懂眼睛的秦可宜,對方大概是一直寫物理卷子到一點才睡,現下也才睡了四個多小時,正是缺覺的時候。而且自己確實沒有證據表明到底有沒有打呼嚕,因為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打呼嚕,於多溫連續幾個晚上都睡不安穩,生怕被再次猛烈地搖醒。
愚蠢的於多溫在這個時候,沒有注意自己的語氣,有些提高了音量表示,自己知道了,說完還賭氣地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你能不能彆搖我了。真的真的很難受。”
聽到這話,肖藝更是氣憤。
“但是我不搖晃你,說話會影響到彆人啊。”對方也覺得自己沒有錯誤,而且畢竟是因為於多溫的問題影響到了大家睡覺,在這樣僵持之下,最終被困意戰勝,肖藝回到了自己床上,打算今天睡到六點才起床。
但是於多溫已經睡不著了,一臉的水腫,眼泡也鼓起,難以啟齒的羞愧感淹沒了她,“是我嗎?”她質疑自己,卻不敢不懷疑,直到她聽見床下鋪的女孩呼嚕聲此起彼伏,她更是難掩痛苦。
到底是我還是她呢?
她陷入了深深懷疑。
等起床後,木賀詞拉過於多溫和她說,其實昨晚她也聽見於多溫呼嚕了。所以於多溫一定是打呼嚕了,但是她又擔心多溫心裡不好受,還摸摸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就好了。”
此時的於多溫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背後的意義,隻能無助搖頭,她滿心滿眼被真相所擊敗,對自己真的打呼嚕這件事感到難堪。
看來回去以後還是要和肖藝她們道歉吧···
又過了半周,大概是感冒未愈新添舊傷,於多溫半夜又多了一個咳嗽的毛病,將她數次從睡夢中咳醒,床的圍欄大概是材質問題,每一次的咳嗽都伴隨著欄杆止不住微微顫動,讓她更擔心又會因為自己的原因影響到到大家,惹來怨氣。
原本以為道歉過後這件事就平息了,但在這周的某一個晚上,她再次被肖藝叫醒,甚至這次還圍著鐘連馨等兩個人,於多溫感到奇怪又很憤怒,她的憤怒並不算是沒有理由。
她深知應該又是因為自己打呼嚕的原因,隻好再次開口道:“能不能彆搖了。”肖藝每次都觸碰自己的肩膀和頭部搖晃自己,無數次處在驚恐中的於多溫更加害怕,她慌張的語氣帶了些音量嚇醒了其他幾人。
隻看見前麵的三個人眼睛裡都有不可置信,她們借著微弱的窗外的光源,眼裡寫著:你怎麼還有臉這麼說。
鐘連馨本就看不慣於多溫,更是抓著這點不肯放手,質問於多溫為什麼這麼理直氣壯,而且她們讓她彆打呼嚕是正當權利。於多溫聽完頭實在是很疼,困倦加感冒狀態下,神誌並不是很清楚,更何況年少的她不懂轉圜和人情世故,一直直來直往讓人受傷。
在這樣無謂的爭吵下,幾個人還是很快結束了戰鬥。儘管第二天早上起床以後宿舍的氛圍陷入了尷尬,但是於多溫一開始並不以為意,她隻覺得大概是因為吵架的事情,等今天中午回宿舍以後,就找她們聊一下···實在不行自己就搬出去,但是她不能因為昨晚的紛爭傷了大家的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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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早上,在這樣半夢半醒的狀態裡,於多溫感冒沒有大好,她每天都需要耗費大量的紙巾用來擦拭,紅腫的鼻頭所帶來的持續性的痛苦並沒有能蓋過心裡的焦慮。她意識到如果這件事不能解決,可能自己和大家兩年半的關係會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