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狀態如此不好,周鄭很是擔心,他拉過凳子往於多溫那邊靠,幫她收拾好放在桌沿邊掉下來的書,雖然在下課但是於多溫低著頭也沒有停筆,她還在思考一道數學題,隻是此時的她腦子如同一團漿糊,確實很難把思緒完全理清楚。
題目寫不出,腦子又很亂,再加上感冒,整一個萎靡不振。
周鄭歎了口氣,看到這一幕就拿出了自己的筆。先征詢了於多溫的意見後,再在紙上給她掩飾,一邊講題一邊還從抽屜裡拿了幾張紙給於多溫,擔憂地望著她有些泛紅的鼻頭問,“你感冒都兩個多星期了還沒好?”
於多溫難耐地敷衍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感冒會持續這麼久,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感冒才導致的打呼嚕呢?
沒聽見於多溫更多的回複,兩個人都隻能沉沉陷入尷尬,並沒有再繼續進行感冒這個話題。
等到跑操結束回到教室,流著一些細小汗珠的於多溫正剛想抽幾張紙去洗手間,就在班級的前門被寧靜叫住了,女人穿著一件長款的黑色羽絨服、氣質優雅而得體地站在班級門口,一隻手抬起來揮了揮讓於多溫過去找她。
“怎麼了寧老師?”於多溫腳步急促,她有些擔心,難道是作業有什麼問題?還是班級裡有什麼要自己做的嗎?不知道趕不趕得及在下節課前去洗手間。
看到女孩惶恐不安的臉,寧靜倒是很平靜,她眼神裡透露著複雜和一絲看不懂的神情,一隻手拍了拍於多溫的肩膀,用一種看朽木的眼光對著於多溫說道:“你等下中午回去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吧。”
“電話?什麼事情啊。”聽到自己的媽媽讓自己打電話,她有些心慌,擔心於瑤和家裡出什麼事情。畢竟···自己的家裡確實經常出事。
“你反正回去就知道了。”又是那種看不太懂的神情,寧靜不願意和她多說,反而很快就轉身離去。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於多溫拍了拍自己的臉,心裡默念「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安慰自己。希望時間趕緊過去吧。
中午到宿舍樓下的電話亭打給了於瑤,母親的語氣倒是沒有緊張和特殊,她反而安慰於多溫,告訴她讓她不要太在意。
“在意什麼?”於多溫站在電話亭前麵的小平台上,兩隻腳摩挲著地麵反問母親。
電話那端的於瑤有些吃驚,難道寧靜沒有和於多溫說嗎?還是···於多溫自己沒有察覺,她暗道女兒確實經常會有這樣的毛病——無法很敏銳捕捉彆人的情緒,她隻能無奈地和於多溫說,“你最近是不是在宿舍打呼嚕,還一直管著大家搞衛生,可能你有些嚴格了,你們宿舍有幾個女孩子可能覺得你影響到她們休息了而且對她們特彆不友好。康康,沒事的,回家住。我們走讀好了。”
“什麼?”一張臉變得蠟白,神情沉重而滿是羞赧,失望和難堪瞬間淹沒了少女的所有思緒,仿佛一座被洪水肆無忌憚衝毀的橋梁,又或者是暴風雨裡被壓折的樹枝,那慘不忍睹的自尊心希碎的落了一地,整個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如果說今天早上自己有打算想回家走讀,但這和後麵自己被“趕出來”完全是兩回事。為什麼沒有人可以提前問問自己的意見呢?而且···作為寢室長任勞任怨地給整個宿舍搞衛生,哪怕不是自己的值日的時候也幫助值日生搞衛生,自己還不友好嗎?
身後還傳來幾個焦躁不安等待的人的聲音,她們都想在午休前打上電話,所以有些著急了,“你電話打好了沒。”
於多溫轉頭紅著臉和對方說抱歉再等一下,但是誰都不知道她腦子裡有多亂。
事實上,無論何時談到這段記憶,泰梨和彭曉月都會安慰她並不完全是她的責任。在成人後的世界裡,如何平衡好一段關係是一門藝術和學問,於多溫不敢細想,為什麼下鋪的女生打了兩年多的呼嚕吵大家睡覺沒有被罵,而是自己被罵呢?
少女啊少女,你蠢鈍無知地抗拒這個世界,拒絕用溫和的方式處理關係,沒有人會在意你做的好事,當你用指責的語氣質問大家「為什麼搞衛生沒有掃床底」「為什麼垃圾沒有倒」的時候,彆人就會自動忽略你的貢獻,而隻記住你醜惡的一麵。
你以為的責任與擔當,實際隻是自私自利地隻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站在了大家的對立麵。
於瑤電話裡長歎一口氣,她告訴於多溫:“如果你做了好事,那你就彆讓彆人知道。如果彆人不做,你要麼聰明地讓彆人主動去做,要麼就彆抱怨替他們去做。於多溫。”
她沒有叫小名,而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心腸得硬,態度得好,你啊,就是太倔強,這樣一根筋到哪裡都得罪人。”
掛了電話後,她久久不能回神。難堪讓她無法心安理得回宿舍睡覺,她更擔心自己午睡的時候也會打呼嚕影響彆人。失落地回到宿舍,看到所有人表情都很正常,隻有自己一臉地容易被看透。
鐘連馨見到她進來,看著她扯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滿臉的理所當然和「你活該」。
是的,是我活該。於多溫覺得自己確實有錯,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大家要這麼對待自己,明明···也是有彆的方法的吧。
她隻能坐在自己暗黃色的小凳子上,在洗手間裡睡了一中午。她不敢出去,害怕宿舍裡的人對自己議論紛紛,也害怕自己萬一睡著打呼嚕又要被嘲笑,那讓人難以麵對的自尊心和壓迫感擊碎了她一遍又一遍。
木賀詞有些猶疑,她一直是知道這件事的,從前兩天於多溫打呼嚕和肖藝吵了起來開始,宿舍裡的那關鍵的三個人就在商量說怎麼讓於多溫出去住,或者換個宿舍。不能被於多溫壓榨,搞得好像就隻有她是好人在為大家做貢獻似的。
鐘連馨的態度很堅決,她假模假樣地站在肖藝的立場上和她們說,“於多溫真的太自私自利了,隻想著自己寢室長的身份,太有官腔了不讓我們乾這乾那的。而且啊···”她神神秘秘地停頓,“她和周鄭談戀愛,然後成績上次也就考好了這麼兩次,真的趾高氣揚啊,我前幾天還聽她在那吹牛呢。”
木賀詞有些吃驚,雖然她和於多溫關係算是不錯,但是也沒有好到完全可以在這個時候維護她的地步,她不敢搭話,但是很多人產生了好奇,關於於多溫到底有沒有和周鄭在一起展開了討論。
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太會勾引男人了,明明很醜。
當宿舍裡除了另一個不愛說話的女孩子外都紛紛做了決定以後,木賀詞訥訥跟隨大流屈服了這個安排,她也不敢直接和於多溫說其他人的計劃,而且···確實如果於多溫不在宿舍,自己玩手機什麼也不會被說吧。
鐘連馨等人打算在今天早上早讀的時候和寧靜講述這些事情的經過,告訴寧靜,「於多溫嚴重影響到了宿舍的所有人的休息,甚至對她們指手畫腳」。
寧靜對此感到詫異,卻不得不信。隻要聯想到之前那次於多溫懟自己,她就不免讚同於多溫脾氣不好這個觀點。
且對方是班裡的好學生兼任自己的課代表肖藝,她的話是絕對沒錯的,何必騙自己呢?肯定也是真的受到於多溫的傷害所以才站出來和自己說的。
在高考這種關鍵節點,也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整鍋粥。最終寧靜她點點頭,讓鐘連馨、肖藝她們先回去,自己會和於多溫說的。
等到跑操前,這位經驗豐富的班主任還在思考措辭,但目光輾轉過後,她突然想到不如就讓於多溫直接走讀吧。反正家裡是新華區的,想來這樣接送也才三四個月,於多溫她也不會覺得不好。
想到這,寧靜就直接拿出了手機給於多溫媽媽於瑤打了電話,告知了她這件事,於瑤一開始也是不可置信,但聽著聽著她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最近丈夫乖乖在家,倒也沒出去作妖。不如就讓女兒回家裡走讀,反正也沒剩下幾個月了,三月初到六月初,其實四個月時間的眨眼間就過去了,這樣的情況下,於多溫沒必要還窩在宿舍裡受氣。
她滿心滿眼考慮的都是女兒,但自然也不會在班主任麵前直接就回懟,或者可以偏袒維護女兒,還是要給班主任一個麵子。電話裡,於瑤表示知道了,等到了中午,她就把這件事通過那通電話告訴了於多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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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於多溫就走讀了,但是周鄭還是挺開心的。
他和於多溫開玩笑,說羨慕她可以回家放鬆一下,不然這麼嚴重的感冒和咳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年輕的男孩心裡想著的都是如何能讓對方舒坦,回家好好養病準備高考,殊不知這背後實際上淵源太深。
於多溫也不敢告訴周鄭是因為打呼嚕,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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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後的一個多月裡,於多溫確實感覺回家以後自己的狀態好多了,儘管因為同一樓層裡隻有兩個廁所,而靠近的那一個洗手間下課的時候總是擠滿了人,那些人裡又經常會出現自己的室友。
多麼悲哀,她竟然會因為不敢上廁所而不去喝水。
本來這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隻要和對方道了歉,或者自己主動提出搬回去就好了。但是毫無溝通就被“趕出去”過後,她再也沒有機會去問問肖藝她們真實的想法,沒有辦法再找機會去緩和這段關係,或者尋求對方的理解。
在這樣混亂不堪的狀態裡,每當看見被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她心裡都充滿了痛苦,回到家後的於多溫幼稚而又決絕地刪除了大部分宿舍的同學的□□好友。
她不清楚到底有誰參與了,到底有誰沒參與。
一心隻想要遠離的於多溫,也不再願意和木賀詞走在一起,這是因為每當看見木賀詞和鐘連馨嬉笑打鬨從自己眼前走過的時候,她總是眼神裡不可抑製地漬滿了毒藥,心中叩問卻又不敢開口,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呢,木賀詞?”但是這話沒有開口,在兩個人不住在一起後的後一個月裡,逐漸漸行漸遠,而鐘連馨和木賀詞關係越來越好了,甚至···她還能在有些陰暗的角落裡聽見對方議論自己的聲音。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在這黑暗的時光裡僥幸讓自己心靈得到安逸的存在,就是——她還有周鄭,於多溫苦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