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的方向。
不像佩裡斯兩人所行那邊好走,北方方向直指山巒雪林,進入魔地林很快,銀白的大地隔著顯眼的分界線刹那間化作一片黑紫色。
魔力林如同一道醜陋的疤痕,大地覆蓋上這層血痂,血痂下的內部是還未痊愈的傷口,傷口上填的是屍骨,是和屍骨混在一起的深深淺淺、時而黏稠時而堅硬的土地。
原本參天筆直的巨樹散發著腐朽的氣息,絕大部分魔獸都會繞路而行,隻有勇猛的某些巨獸在夜間漫步逡巡自己的領地,而這些野獸的行跡在真相之瞳下暴露無遺。
公主摩挲著胳膊上的命運之輪,金色的粗鐲因為汙穢的空氣震動不已。
安東尼恍恍惚惚跟在克勞迪婭身後,克勞迪婭被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擾得心煩:“想說什麼就說,磨磨唧唧的煩不煩?”
“殿下,光我們兩人去搜救埃德加殿下真的沒關係嗎?”
克勞迪婭站定,轉過身,麵無表情地解釋:“如果你是顧慮醫療救援,我和王兄都有醫學學習背景,藥箱也在我身上。如果你是遲疑魔地林的危險程度,王兄逛魔地林跟逛老家一樣,你也不遑多讓,而我身上的防護魔法陣如果沒用,那帝國的高級魔法師都該去謝罪去死了。
“當然,要是你是擔心三個人在一起遇到危險,佩裡斯丟給我的這個東西是個神器,我估摸著就是淨化了魔地林應該都沒什麼問題,至於最有可能的,你在擔心韋爾奇小姐的安全並認為佩裡斯不夠可靠。
“說實在的,雖然我誇不出口,但那位全係魔法師如果認真,大概整個戰區的地皮都能被她刮下一層,何況她是為了薇拉才來的戰場。”
“為了薇拉?”
克勞迪婭轉身繼續邁步,靈巧地繞過腳下所有危險:“對,為了讓那家夥上戰場我把自己大半身家送出去都沒用,結果一見韋爾奇小姐她二話不說拎包就走,薇拉要是被樹皮蹭出紅印那咋咋呼呼的家夥恐怕都要把樹拔了砍了削了燒成灰。”
安東尼:……
咋咋呼呼?是指那位帝國之花?不過這麼一聽確實安心了不少。
他隨口問:“薇拉什麼時候認識的佩裡斯小姐?關係居然這麼好。”
公主不陰不陽地回答:“是啊,好得很,晚宴被送了一顆下等魔法石就為對方出生入死,我大半身家給她揮霍沒見她賣魔具的時候給我打一點折。”
安東尼再次沉默。
“安東尼小侯爵。”克勞迪婭的紅發在雪中綻放出濃豔的血色,她的聲音並不因為趕路而有所起伏,好似還坐在王宮的高腳椅上,氣定神閒地睥睨眾生,“我不打算將韋爾奇家交給你,因此,我希望你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複,你想要繼承韋爾奇侯爵的爵位嗎?”
安東尼一怔,隨即他驚覺自己已經無法動彈。
克勞迪婭站在更高的一塊石頭上,上麵結了一層冰,但公主似乎並不擔心滑倒,她隻是冷酷地說道:“我希望你能主動放棄爵位,以你的軍功本來也夠一個子爵爵位了,為了補償你和侯爵,我會將你提到伯爵的位置上,但韋爾奇侯爵必須是薇拉的東西。如果你拒絕,那麼以小侯爵的名義戰死沙場也是非常不錯的結局,甚至是為了保護王儲與公主而犧牲,為表敬意我會給你立一個最氣派的墓碑。”
安東尼背後滲出冷汗。
所以公主和他一隊的目的根本不在於保護她?而是為了,殺了他?
她不怕在魔地林孤身一人發生意外嗎?
克勞迪婭確實不怕。
她的自信並非空穴來風。
公主從朱利安口中得知自己每一次都成功救到了埃德加,每次,獨自一人,救到了自己的兄長,而她現在甚至比每一次來得都早,真相之瞳也已經升級,所以她對搜救行動很有信心。
也許伊萊這次會做什麼,但也比之前的有限得多,更何況殺招肯定要放在路德維希他們到了之後——他要成功竊取神權,就要給所有人演好戲,高潮不可能準備得如此潦草,即便他肯,他背後那個黑巫師也不會樂意。
被那雙黃金瞳凝視的安東尼忽然笑起來:“殿下,不管您信不信,我從來沒有想要這個爵位。”
說出口後,他如釋重負。
安東尼漂亮的眼睛含笑:“我一直期待有人這麼問問我,我更樂意是父親這麼問。薇拉是個好姑娘,她也是天生的軍士,韋爾奇隻會給她的人生充當助力,但她會帶給韋爾奇無限榮光,她不止是我的妹妹,還是我的家主。”
克勞迪婭挑眉,她有些驚訝,因為這家夥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不過光是這樣可沒什麼用:“很好,那你開始發誓吧,等回去就把誓言書交給我。”
“在我的衣兜裡。”安東尼歪歪頭,“貼在我的心口,還有一份在我的營帳。”
這下克勞迪婭才真的刮目相看了:“你把它已經準備好了?”
她不客氣地上手套,扯得小侯爵露出胸膛,帶著體溫的誓言書被公主打開,上麵寫得很清楚。
衣衫淩亂的安東尼甚至打趣道:“上戰場前把遺書準備好是常識。”
克勞迪婭折好它,將之塞進自己懷裡,還沒解開禁錮:“為什麼不直接交給侯爵?”
“薇拉還小。”安東尼答道,“至少要等她成年,否則那些旁係的敗類能煩死父親母親和薇拉。”
“很好。”克勞迪婭笑起來,“你確實擔得起帝國雙星的名號,安東尼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