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低頭看著精巧的小狗,感歎道:“果然這小家夥是看主人的,跟著我們的時候就隻是個鐲子。”
佩裡斯嘴角一勾諷笑,她現在對光明神意見很大,所以更不待見命運之輪:“不,它憑自己心情,桀驁不馴得很。”
說完話,她恍惚這裡有些眼熟。
抬頭望去,遠處是連綿的山巒,山下是稀疏的幾棵乾枯巨樹,樹全立在湖邊,他們就正站在冰湖中心。
視線範圍內白雪覆蓋的部分並不多,突出的山石土壤是濃重的黑,在夜色中濃墨般混成一團,腳下有裂縫的厚冰從遠到近延綿,並不光滑,卻結實可靠。
佩裡斯想起來了,那個噩夢,那個噩夢就是在這裡。
她蹙眉,總覺得有些古怪,想起夢中有個聲音從湖中傳來,她跺了跺腳,水魔法化冰感知起冰層的厚度,相當厚實。
佩裡斯問:“這湖不會裂開吧?”
“不會。”安東尼應答,“這冰湖已經留存了上百年了,從來沒有融化過。”
“湖裡沒有其他東西?”
安東尼以為佩裡斯是擔心水中生物也被汙染成魔獸,他說:“沒有,就算有也沒辦法突破出來,冰層很結實,似乎有魔法結界。”
更奇怪了,常年不解凍的大湖,冰層還有魔法結界?
湖麵忽然震顫起來,佩裡斯抬頭望向天際的峰巒,眾人朝向來時的山峰警戒,並沒有人圍著埃德加轉,反而包圍圈有意無意地護住了克勞迪婭。
天將亮,時值破曉,遠山是一道黑暗的鐵壁,更深的陰影從高山邊際如粘稠的油向下墜,嘈雜的絕叫尖銳得幾近撕破寰宇,一串火把般紅豔的星星點點黏在向下滾落的粘稠陰影上,是魔獸們睜開的眼睛。
好在,天空還未被這些妖魔占領。
埃德加與安東尼做好戰鬥的準備,佩裡斯卻豎起食指在唇前,向還兩人眨眼:“不要插手哦各位。”
“我們能幫得上忙,請不要一個人承擔。”
“不是呀,”佩裡斯拉長聲調,好似在撒嬌,說的話卻毫不留情,“你們會拖後腿啊,撈起來很煩的。”
埃德加、安東尼:……
“克勞迪婭·沃頓。”佩裡斯忽然連名帶姓喊公主,笑得像是童話裡的狼外婆,“我想好了,我會給你和朱利安一個機會道歉和解釋,唯一的機會。”
克勞迪婭怔愣地看她抬手,魔法師對奔襲而來的魔獸潮熟看也不看,一個響指就炸了半邊山峰,山石土壤坍塌,那半邊的魔獸隨之滑坡下落,一些身形矯健的企圖逃過石流,然而最終都會被砸回原地。
很快,那一切被掩埋了,山巒傳出的巨響如古獸咆哮,而寂滅隻是轉瞬之間,天光一把西瓜刀切開又圓又漲的黑,而他們仿佛在西瓜內部向外看去,所見天空的儘頭出現一道光明的豁口。
公主在佩裡斯的注視下脊背發涼,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麵前人是一個恐怖的巨大能量體。
何等狂傲,何等強大。
克勞迪婭正色道:“我會的。”
“那麼,”佩裡斯活動活動脖子,骨頭發出哢噠的一聲響,“薇拉,風、木、水、土、雷、火,你喜歡哪一個?”
這一問,所有的目光聚集在薇拉身上,薇拉看了眼埃德加殿下,答道:“火。”
“想給埃德加一個示範?可惜他估計用不了。”佩裡斯笑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正好我編了一個咒語,今天試試看好了。”
佩裡斯閉眼又張開,瞳孔中金光流轉,聲音清越:“長風起烈焰,螢燭燎原,燈借月影,乞天火焚儘昆侖,滅萬裡妖魔,燃!”
埃德加怔然,這句魔咒根本沒有提到光明神,按理說它不會成功,然而——
他看到天火。
可與星辰爭輝,天火焚燒著降落,一落就在山上砸出燃燒的深坑,野火燎燎,落地後如巨蛇向上吞噬,長風起,火蛇借力蜿蜒而上,每一朵落在地麵的星火亮出橙赤似朝陽的顏色。
即便還很遙遠,但血肉焚燒的聲音卻在耳邊炸開,漆黑的山巒瞬間染上明亮如晝的赤金,滾滾濃煙直衝雲霄,掩蓋了那些猙獰可怖的眼睛。
埃德加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火魔法,他曾見過高級火魔法師,但並不是這樣,這算起來應該隻是初級魔法而已,隻有初級魔法使用的是火本身,然而這聳人聽聞的使用方法,以及驅動其所需要的魔力,都聞所未聞,堪稱神跡。
他又想起那句魔咒來,裡麵,沒有向光明神祈禱。
環山幾乎被焚燒乾淨,在所有人沉浸在震驚中時,佩裡斯甚至在想這一出放到原世界自己可能要踩三百年縫紉機,佩佩聽到了她的心聲,哈哈大笑:【要不是燒的是魔獸,你也回去抓走坐牢的啊佩裡斯。】
【誒?】
【燒山本來就不合法,慶幸現在是特殊情況吧。】
本世界法盲佩裡斯:……
魔獸的嘶吼聲停了,地麵也逐漸平靜,佩裡斯假裝一切儘在掌握,內心慌兮兮地降下一片雨。
空氣中蔓延焚燒後的氣味,雨滴接觸到高溫的大地時或作霧氣,如銀帶環繞山間,土裡冒出些許嫩芽,看上去終於不再淒慘。
【這是你的補償嗎佩裡斯?】
佩裡斯有些惱羞成怒:【你可閉嘴吧!】
佩佩在她腦海裡笑得打滾,腳下冰層忽然傳來一聲細微的碎裂聲。
她警惕地低頭,果不其然,自她為中心,冰層開裂,安東尼抱住薇拉和父親,埃德加拉住克勞迪婭的胳膊,魔法消失了,所有人在冰層上左搖右晃,隻是轉瞬間,腳下開始顛簸。
“淦!”
落水前佩裡斯爆了句粗口,以此紀念自己帥不過三秒。她抬起胳膊下意識要用魔法給所有人做一個氧氣泡,然而沒入湖水的那一刻起魔法竟無法被驅動。
在她腦海躺平的佩佩居然閒適地補充:【佩裡斯,你的烏鴉嘴果然是新能力啊。】
【佩佩!】
然而現在的佩佩已經不是過去的佩佩,經過聖女那一出,又想起自己慘死在聖火下,她現在是擺爛版佩佩:【多活一天都是賺啊,不虧。】
【佩……】
冰冷的湖水浸沒眾人,片刻間就讓人失常地昏迷過去,沒過多久,一切突然亮了,佩裡斯在光明中倏然睜開眼。
有銀鈴聲,有不灼熱的日光,有微風,有茵茵草地,還有赤足盤坐在地上的銀發少女,她的長發垂落在草地,如流瀉的一道銀河。
她轉過頭,嘴巴和眼睛緊閉,沒有眉毛,睫毛也是銀的,兩邊臉頰上紋有一朵辨不出的花,花在她臉上從開到敗周而複始,幾個呼吸間已經過了三個輪轉,她似乎什麼也沒穿,又似乎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著□□的兩隻腳,命運之輪興奮地圍著她打轉。
少女睜開眼,那是一雙如日光般璀璨的眼睛,沒有聚焦,卻神聖得讓人不敢直視。
佩裡斯蹭著草地向後退,耳邊忽然出現一句發問。
是夢中的聲音,雌雄莫辨,她還是沒有張嘴,聲音從胸腔裡發出來:“你是第多少任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