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刺殺對它而言的傷害在克勞迪婭眼中一覽無餘，那團原本還算凝實的黑霧已經像塊摔開的固態粉餅，裂縫和碎出來的渣讓公主十分愉悅——可以打敗的敵人，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它，那幕後的怪獸，像是學聰明了，沒再讓克勞迪婭接近它的軀殼。

這一次，所有跪下的人都膝行著逼向她。

那些空洞的被演繹的假人們向她低鳴：“跪拜吧……”

“向神祈福……”

“向神祈禱……”

“臣服啊……”

“跪下！”

“依賴神明吧……”

“祈求神的愛吧！神會愛你！”

一隻隻伸直的手直直抓向唯一直立的少女。

少女的裙擺被抓住。

於是她撕開長長的綢緞。

少女的腳踝被握住。

於是她狠狠踹開襲擊的來人。

少女的腰被箍住。

於是她的劍刺穿那雙手臂。

少女的手腕被擒住。

於是她張開嘴撕咬。

少女的頭發被攥住。

於是她割掉長發，甩開多餘的烈火。

可人潮洶湧幾欲將她吞沒。

沒關係，她劈開血肉，赤腳踩著人潮一步步走向更高，卻沒有放下武器。

要奪走她的武器。

要奪走她的力氣。

要奪走她的勇猛。

要奪走她的不順從

每一步，腳下是要拉她下墜的手。

每一步，腳下是叱罵她瀆神的嘶吼。

每一步，是傷口、血和令人清醒的痛。

克勞迪婭手中的短劍已經變成常用的細長長刀，身下是猩紅的鮮血，以及一雙泥濘又布滿傷口的赤腳。

她越過離她最近的兄長看向母親。

她忽視自己以命來救的儲君直視自己的君主。

克勞迪婭揚起帶血的刀，刀刃直指作偽的卡洛塔的幻象。

它問：【為何不跪？】

她說：“你不是她。”

龍眼睛的公主劈開母親的偽像，那流竄在這些偽像中的黑霧像是被烈火燎到，極速地升騰而去。

她來不及追，腳下一空，直直墜向黑暗中去。

許久，她發現——

她的眼睛再次盲了。

與現實中受傷的那次並不相同，那時她所見是一片漆黑，如最濃的墨，似最深的夜。

但此時的盲是一片虛無。

比巫師的黑火更凶狠，比暗鴉的羽毛更不祥，比深淵的至深更深邃。

但那不令她恐懼。

“你有恐懼的東西嗎？”

在靈魂的沉眠中，她聽到來自回憶深處母親的輕聲詢問。

“你有恐懼的東西嗎？”

有啊，當然有。

“如果是恐懼真相之瞳的離去，那就不需要擔憂。”

“為什麼不擔憂呢？那是我最大的武器。”

卡洛塔陛下的笑聲從胸腔傳來，她的懷抱溫暖柔軟：“最大的武器不是你的眼睛，最大的武器是你的靈魂啊。”

年幼的她並未聽懂，隻是認真地點點頭。

帝國的女王將她舉起，如同托舉一個至寶：“克勞迪婭，我的女兒，我願你的強大來自於你的心，你將無堅不摧，成為帝國的榮光！你將如我日夜所夢，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

她的眼睛徹底地盲了，卻又和盲毫無關係。

“母親。”

她低聲念道。

耳邊傳來野獸的嘶吼，夾雜士兵的哀叫與痛苦，鼻腔嗅到烈火燃燒的氣味，她被撞得踉蹌，卻又伸出手，緊緊地攥住一個疾奔士兵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