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在西絲莉亞的催促下發動了車，然後毫無目的的在市內轉。

通過後視鏡觀察後座的德魯伊，她眼眶紅得不像話，眼裡滿是痛苦和絕望，淚痕在光線下清晰可見。

提爾一直以為，不能與常人共情的德魯伊，雖然不能和普通人一樣快樂，但也不會像普通人一樣有那麼多難以捱過的愁痛，倒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

但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的。

缺乏愛與聯係的家庭，對於一個孩子，就像如同灰暗的生長環境對於一顆植物，沒有光和溫暖。孩子開始感到自靈魂的虛無和空洞，像無底深淵，不會被滿足、不會被理解。

“這是情感剝奪，是你性格冷漠難以幸福的成因之一。即便你成年了，你人格的這殘缺的一部分可能仍會給你製造許多痛苦的生活狀況。我真切的希望這一切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長久的治療並未有什麼進展，有時甚至適得其反導致她的情緒愈發反複，最平靜愜意讓人感到愉悅的時光，是和傑羅爾德一起的日子，這點也曾得到華德生的認可。

隻是……她在後來德魯伊回倫敦後也曾說，扔了根蛛絲拉她上岸的人，沒能真正地救助她。

白蘭地入喉的刹那，德魯伊想起冰淇淋都是苦的。

“怎麼回事？”

西絲莉亞看了眼陷在沙發裡爛醉的德魯伊，心疼不已。

“傑羅爾德回來了，剛才的宴會上，他就站在德魯伊麵前。”

三年前，德魯伊的一場演奏會盛大成功，老爺子為她準備了場宴會，當然也請了商界的各類大咖給裡昂拓展人脈，離宴會還有不到兩天，傑羅爾德家裡放出他和某位名媛訂婚的消息，德魯伊失蹤。所有人找遍了各個她常去的地方，毫無蹤影，提爾連最不可能的私人醫院也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消息。

十幾年前就傳言長子及其妻子失蹤不明的溫帝尼特家，再次有人失蹤，謠言四起，而那時裡昂接手集團不久，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名譽聲望這類東西最忌憚的就是輿論和流言，最後老爺子隻說德魯伊去國外進修音樂，貴族們也集體沉默不置一詞，才勉強熄了這場將起勢的火。

酒精支配的夢境總是光怪陸離帶著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比如，德魯伊想不到她還能清楚記起第一次給傑羅爾德過生日時騙他閉眼等待驚喜的情形。

“J，閉好，彆偷看。”

那時候她心情極好的時候叫他J，每次這麼稱呼他，傑羅都笑彎了眼。

還有那一年他迷上摩托喜歡帶著她兜風，夜晚裡遠處散成光點的燈和靠在他背上感受到的風都格外自由。

以及柔軟的床上相擁的□□、身上各處滾燙的吻和他一邊索取一邊說她白日惡作劇的樣子像極了博爾赫斯書裡的狐狸。

過去的繾綣一點一滴彙聚成河，然後急速凝結成冰，凍死了沒來得及淌過河的狐狸。

像是報複她一直作息不規律，醉酒後身體昏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轉，然後又是不眠的黑夜。

第三天上午管家敲門告訴德魯伊，西絲莉亞要走了，去泰國看看她出差的老爸，在那度過假期，問要不要備車去送送她，德魯伊呆坐在床邊沒回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提爾說西絲莉亞很不滿意她沒去機場和自己擁彆，明年過來要是在機場看不到她人就和她絕交。

從窗簾透過來的光變暗，無邊的黑夜又降臨了，德魯伊吞了兩片安眠藥無力地躺在床上，靜靜地盯著牆上的壁畫等著藥效發作。

德魯伊最終是被管家叫出房門的，理由無足輕重，不過是“老爺想和你在花園喝茶”。

慣例來說，房間裡這位家裡最乖戾的存在根本不會理會他的話，所以恭敬的傳達了命令的管家不抱任何希望等了兩秒就轉身離開。

當他聽到門鎖聲音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居然老到開始出現幻聽了，而後緊跟的一句有氣無力的“咖啡”更是魔幻。

德魯伊無視管家轉頭時驚訝的神色，重複道：“我喝咖啡。”

德魯伊在老爺子對麵坐下的時候看見他皺了下眉，應該是不滿她形象亂糟糟的過來喝茶。

帶著一絲苦的特殊茶香，明顯是德魯伊回國給老爺子的那盒茶葉。

那茶產量不高，德魯伊也沒買多少，老爺子這麼愛茶一個人能喝到現在多半是基本沒用她的茶，沒什麼難以接受的，畢竟自己的禮物對於見過無數大場麵的溫帝尼特家主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麼。

冷冽的風吹動院裡的叢生植株，德魯伊看了眼對麵安靜看報的老爺子，率先開口：“爺爺不是不喜歡冷天嗎，怎麼到外麵來了？”

“偶爾出來透透氣。

“德魯伊，你喜歡這座老宅嗎？”

不是他平常的威嚴有力的聲音，德魯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聽出他的聲音裡滿是蒼老和無奈。

而對於他的問題，德魯伊斂了眼，不讓他看清她眼底的感情，平靜地闡述道：“這座宅子背著詛咒。”

“是啊，陰鬱潮濕的大大空房子，像是魔窟，要把人生吃入腹。”

德魯伊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老爺子，她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和她聊起這個話題，也不知道現在他的話語是什麼意思。

“新年你們聚會讓科琳帶你去見哈裡斯家那小子吧。”

老爺子眼中恢複銳利精明的光，剛剛類似抱怨的感歎像是德魯伊的幻聽。

德魯伊短暫沉默後端起咖啡嘗了口，眼神冷漠地看著他：“我以為您好歹會考慮一下西貝爾家呢，畢竟某種意義上，他們家的贏麵很大不是嗎？”

菲利普搖搖頭，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那種神情德魯伊在各種場所他和其他位高權重的人交談時見過許多次。

“那些人終究和西貝爾家不對付，這麼多年溫帝尼特的角色扮演得都很好，就這麼一直演下去才是最好的選擇。”

“查德把控著倫敦警司，這個身份的重量相信你不會不明白。”

德魯伊冷冷地勾起嘴角，嘲諷道：“警察廳的人，和各方勢力打交道，爺爺確定我應付得了嗎？”

“除了他，爺爺應該還有備選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