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夢來 *《青天》與《畫中》背景……(2 / 2)

直到那群人嚇得跑了好遠了,風信還在罵。他站成一把茶壺,嘴裡嘟嘟噥噥地說些需要打馬賽克的話,一回頭,就看見小慕情爬了起來。

這時候的慕情已經十幾歲了,身形漸長,隱約有了日後挺拔俊秀的模樣。他直起腰來,抬起頭,臉上還掛著傷口,看得風信又是一陣眼紅。

他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謝謝您,公子。今日之情,他日定當湧泉相報。”

再抬頭時,眼睛裡仿佛有原野燃燒,碎發也擋不住少年人眼底的火。

風信心酸地想,這會慕情也該找到皇級觀的工作了,日後還要吃許多的苦,挨許多的罵、許多的打。

我當初怎麼沒能幫幫他呢?如果我當時再細心一些、敏銳一些,察覺到慕情牙尖嘴利之下隱藏的柔軟與細膩,會不會一切就不一樣了?

或許,慕情骨子裡的凜冽是與生俱來的,多年苦難離恨的沉澱,給他造就了這樣一個慕情。

又或許,慕情心底的柔軟可愛也是生來就有的,走過萬水千山,初心不改。

那一瞬間,他突然很想念慕情。

4.

果然,風信眼前再看到的,就是太蒼山的紅葉林了。

層層疊巘之下,冉冉紅葉之間,是小慕情與小風信在吵架。

小風信氣急了,指著小慕情鼻子罵道:“你個小心眼!我有說你什麼?你這樣糾纏許久,像個娘們一樣,不害臊嗎?”

小慕情很生氣很生氣,臉漲得通紅,扭頭就往山裡跑。留下小風信在後麵大喊:“快滾!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

風信一臉疑惑,他完全忘了有這麼回事,但他仍腳底生風,追著小慕情而去了。

但不知是夢境在作怪還是小慕情實在跑太快,風信在楓葉林中兜兜轉轉,愣是沒尋著一片小慕情的灰色衣角。

眼見著天落起雨來,風信加快了搜尋的腳步,總算在一棵大楓樹下發現了被淋得濕漉漉的小慕情。

風信心疼地把他抱起來,發現小慕情在發抖,一探額頭,好嘛,發燒了。

風信又開始生氣,埋怨自己。他脫下外袍,兩三下把小慕情裹了個嚴實,腳尖一點,幾下就回了觀內。

遠遠看見小風信還坐在門檻上一臉擔心地等著誰,風信的良心總算得到了安慰。

好吧,看上去我還沒有那麼壞嘛。

他自我安慰道。但他還是很生氣,要教訓一下自己。

於是他走上前去,小風信看見生人靠近,警覺地站了起來,還沒張口,就被強大的法場兜頭籠罩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風信笑得咬牙切齒:“小崽種,去給我煎一副風寒藥來。”

見小風信不帶動的,他氣急一腳,終於把這小兔崽子踹地吱了聲:“我操,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要求我!”

風信再一腳,踹得小風信一個趔趄,一頭栽倒。

“我操了,你看看你把人家罵成什麼樣了!現在人家生病發燒,你倒好,在這坐著,舒舒服服?給我起來弄藥去!”

風信罵罵咧咧,倒是真震懾到了小風信,讓他灰溜溜爬起來煎藥去了。

風信走進內室,找到當年慕情的床位,把他放下來,去了濕掉的衣褲鞋襪,用法力把被子烘暖和了,給小慕情掖好。

小風信動作麻利,很快端了藥來。風信接過,親口嘗了嘗,確認溫度適宜後小心翼翼地給小慕情喂下去。

他不是個關於照顧人的人,好幾次險些給小孩嗆到。一碗藥下去,給風信嚇出一頭冷汗。

收了碗,風信瞪了一眼剛才替他跑腿的小風信,把他嚇得一哆嗦,像個鵪鶉。他冷哼一聲,讓那小兔崽子滾了,彆在這蹲著礙眼。

喝過藥,小孩呼吸都順暢了,但臉被熱得紅撲撲的。

看著小慕情睡著,風信陷入沉思。還沒等他沉思一會,就看見小孩嘴一張一合的,像是在說什麼。

還沒等他湊上去,一隻熱乎乎的小手伸出來,抓住了他。

風信一愣,聽見小慕情口齒不清地說:“娘,是您嗎?隻有您會照顧我……好難受,頭疼得要裂開了,怎麼以前沒有這麼難受呢?……娘,在這裡一點也不開心,好多人罵我、奚落我,不把我放在眼裡……還是小時候好呀,我想回到小時候……”

說著說著,小孩鼻子一皺,兩行清淚滾滾而下:“娘,人間都這麼苦嗎?生活這麼苦嗎?那我不要過生活了,我想回家……吃娘做的糍粑……”他吸吸鼻子,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風信攢著小孩的手,跪在塌邊,一介武神,把自己的披風踩到了都毫無察覺。

他聲音顫抖地張口,幾乎落下淚來:“不會的,不會的,我向你保證。”他嘴角顫抖著微笑。

“你以後會出人頭地,成為人上人,神上神,坐擁七千宮觀百萬信徒,會有朋友,還會有個很愛很愛你的愛人。雖然會遭受風雨挫折,雖然會蹉跎不少年月,但你挺過來了。你很堅強,很勇敢,要相信自己。”

說著,他用頭抵在小慕情的手上,專注地看著他,眼底柔情深不見底。

小慕情眯著眼,笑著睡過去,燒也退了。

風信心下一鬆,竟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沒有再做夢了。

5.

這天早上慕情起得很早。

休沐日,他和風信難得不在玄真殿或南陽殿裡住,而是下凡到了人間江南岸,伴著秋日的紅楓桂花香,下榻在風信的一處彆莊中。

吳越之地,秋日裡也是暖風吹拂。慕情隻著中衣,翻身起來支著肩端詳風信。

這人還在睡著,眉頭不安地擰在一起,像是在做夢。夢見什麼了呢,難受成這樣?

慕情伸出手,把他眉頭細細揉展了。

轉念一想,不對,這狗男人不會在想他老婆兒子吧!遂把他眉頭捏回去了。

天色朦朦,金烏未出,慕情卻再也睡不著了,他下床,簡單披了件外袍,出門上後山摘桂花。

三秋九月,正是金桂飄香的時節。慕情想起山下婆婆告訴他的,做桂花酒釀圓子的方法。他曾經也會做的,隻是年歲已久,實在生疏了。

他一個人,緩慢地、緩慢地走在山路上。沒有用法力或輕功,因為不想破壞這氤氳靜謐的氛圍。於是朝露打濕他的衣角,衣袖染上花香。

他堅定地、篤定地行走著,上山,采桂花、引泉水,下山。

當他終於把兩碗圓子擺在園裡的小石桌上時,太陽堪堪升起。山巒清澈,雲霧透明。

慕情的心裡極度寧靜。他的身後是風信熟睡著的小屋,麵前是晨霧散去的光明。他突然感受到了“家”的意義。

如此和諧,如此溫柔,一切都恰到好處,水到渠成,不需要太多的目的與算計,總有一個人,令他陶然忘機。

他如同飛鳥投林,遊魚沉水,落葉歸根。

於是,慕情心裡一切一切的疑慮、困惑、茫然,終於隨著乍明的天光一驅而散,無影無蹤了。他向過去逼仄自卑的日子揮手道彆,因為他有了歸處,有了同歸的人。

他突然很想念風信。

慕情在石凳上坐下來,品嘗他散發濃鬱桂花香的勞動成果。

冥冥之中,他總有一種要給風信做這樣一碗圓子吃的衝動。

可是為什麼呢?

他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

慕情不知道。或許命運兜兜轉轉,輪回之中,總是合轍一種神秘的定數。

他於風信,風信於他,皆是這般。

而所謂天賜良緣,命定之人,不過如此。

慕情於是釋然了。飛鳥振翅,雲霧散儘,天色倏然明朗起來。

-完-

無獎競猜:慕情還在哪裡說過要給風信做放桂花的酒釀圓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