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那 *天狼部王儲信x和親漢人情 *……(2 / 2)

“他們說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昏迷著,一直夢見你被流矢射中胸口!你無數次倒在我眼前,我的手都是你的血......而我,我卻無能為力......”

風信咬緊牙,眼淚還是憋不住。契丹善騎射,他確實是中了好幾箭,所幸沒有傷及性命。他緊緊抱著慕情,似乎要將對方融進骨血裡。

這是他的妻、他的愛人,他風一般生命的歸宿,是他的長生天。

待慕情稍稍緩和下來,風信對他說:“阿情,我回來了。”

慕情悶悶地嗯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於是風信接著說:

“我是部族的長子,天狼未來的可汗,我不能逃避責任,否則我無顏麵對你、麵對我的父母孩子。出征、帶領勇士蕩平草原,給後代以生存機會。出征,我必須得去,你要原諒我。”

說著,他把臉埋在慕情瘦削的肩頭,深深吸一口他身上清甜的金桂香。

慕情沒有說話,隻是將他抱得更緊。此時無聲勝有聲。帳外寒風呼嘯,北風卷地,天地間靜悄悄的,隻剩下相擁的愛人。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慕情下決心研究兵法,並學著去做一個幕僚、一個軍師——他必須做些什麼,保住他丈夫的命。

2.

這天夜裡,慕情歇得早。

薩力合成了草原新的可汗,正著手肅清舊勢力。近來在追捕一個細作,每天會忙到很晚,夜深了,馬都歇息了,他才堪堪回帳。

慕情正生產完不足百天,精神困乏,風信心疼極了,叮囑下人們服侍仔細了,每日督促他早睡,夜裡安排奶娘照顧好孩子,萬萬不能吵到哈騰。*

(哈騰:王後)

慕情對此很是不屑,說不過是生個孩子,吃喝也不缺,這有什麼。被風信嚴厲地駁回了。慕情乖乖聽話。畢竟他男人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裡愛護的事,聞名整個部落。

慕情正睡著,氈車裡火盆燒得很旺,暖融融的。但他被一陣喧鬨聲吵醒,剛翻身下榻穿好外袍,風信席卷著寒夜的風雪氣息掀開門,大踏步向他走來。

他走得搖搖晃晃,情緒很不穩定。慕情趕緊迎上前,還沒開口問就被抱了個滿懷。

蒼狼王此時很像一隻大狗狗,委委屈屈,把臉埋進妻子的肩頸裡,求安慰般的蹭蹭、再蹭蹭,然後啞著嗓子歎息。

“好啦。”慕情拍拍他寬闊的脊背,替他掃去肩上落下的雪,“怎麼啦?”

慕情將語氣放慢,輕輕柔柔的,緩緩放出信香,讓金桂甜包裹住風雪。

“我抓到細人了。是我身邊的、老人了。”風信吸吸鼻子,語氣悶悶的,竟有一絲無措,他很少有如此時候,就像他隻會向慕情示弱一般。

風信還想再說什麼,低頭一瞧,發現慕情起得太匆忙,甚至忘了穿鞋。

“啊,呃,有地毯沒事的……”慕情悄悄地臉紅了,好像做錯了事被發現的小孩。

“又忘記穿鞋?受涼怎麼辦。”這是責怪的話,風信語氣裡卻沒有一點不滿。

他定定心神,把口是心非的慕情抱起,穩穩放在榻上坐好。再拎起羊皮鞋,細心地為慕情穿上。狼王的手大而黝黑,稱得坤相的赤腳細白如玉。

慕情鼻子一酸。他的丈夫自己正難受著,還要仔細地照料到妻子。

“答應我,冬天裡一定要保暖,你還虛弱著,不能生病。”我以後會很忙,沒辦法仔細地照顧你了。

第二句風信沒說出口,但他們都心知肚明。

“好。你儘管放開手腳去做吧,我的王。”慕情說著,把依舊紅著眼眶、情緒不穩的乾相按到榻上,“我去為你倒杯熱茶來,穩定一下情緒。”

風信雙肘撐在膝上,抹了一把臉:“不要加奶,也不要酥油。”

“加奶助眠。”慕情背對著他,在炕桌上忙活。一會,他端來一碗清茶,沒加奶。嘴上說著一套,心裡還是偏向丈夫。

風信卻沒有接過來。他抿著嘴,沉默著拉過慕情,摟住他的腰,把臉埋進妻子懷裡。他們一站一坐,風信像個大孩子,正貪圖愛人的溫暖。

在牙帳,風信是薩力合汗王,是飄搖不倒的軍旗;在草原,風信是縱馬斡難的勇士,是族人老少的信仰。隻有在他和慕情的氈車裡,在這個不為人知的夜裡,他才能被妻子抱在懷裡,顯露一角疲憊。

慕情知道他遭親近人背叛,心裡不快,就用手輕柔地撫摸他的頭。他們沉默著,慕情感覺到他的前襟漸漸被濡濕。

“狼王可不會流淚。”慕情心疼地撫平風信腦後的發。他感受到環著他腰的手臂收緊,像是在耍賴、撒嬌。

“但風信——慕情的乾相可以。”

情緒恢複得差不多,隻是貪圖美人懷的某人這樣說道。

三、

大概是慕情剛到草原的頭兩年,薩力合部落裡的坤澤們對他很友善,很多老媽媽,拿他當兒子,三番五次給他塞應季的衣物。

這時風信會佯裝不滿,大聲嚷嚷說,額莫格*,不要給情衣物,我已經給他備好了!眾人就會哄笑,拿這對新婚夫婦打趣。

(額莫格:奶奶,老媽媽)

那衣物雖然不及風信給他的華貴,但一針一線中,慕情嗅出母親的味道,不自覺眼眶紅了,鼻子酸了。風信走上前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冬天總是難熬的。慕情晨起,捧著碗茶坐在氈車上看日出。薩力合晨練回來,就給他披件外衣,口頭警告兩句,無非什麼小心著涼有你好受的雲雲。

冬天也沒有那麼難熬。

慕情曾坐在氈車邊繡針線,一枚圓滾滾的奶白色不明物體向他滾來。他看過去,隻捕捉到一顆毛乎乎的腦袋,和一群雜亂的腳步聲。

“他看到了嗎?”“看到了!看到了!”小孩們小聲嬉笑著——

“看到什麼?”——然後被突然出現的慕情嚇一跳。

為首的小孩紮那吞吞吐吐:“王妃您……看到阿如拉*……”其餘的孩子望著他,期待著回應。

(*阿如拉:奶酪)

慕情:?原來那個小球是奶疙瘩球啊。

他突然覺得小孩們很可愛:“為什麼給我這個?”

另一個小女孩多蘭搶答:“因為王妃很賽罕*!”(*漂亮)

還有一個小孩穆仁立刻提問:“所以賽罕王妃什麼時候和特勤生寶寶呀?生出來可以像王妃一樣白嗎?”

慕情:……

他又無奈地覺得小孩們也沒那麼可愛。

春天裡草原花開,金蓮花成片。年輕的少女們將慕情從氈車裡拖出來,給他編花環,笨拙地用漢語說他“真好看”。

她們說,草原上苦又累,不想白白淨淨的王妃曬黑風乾。

不,不苦的。慕情用天狼的語言說。他笑著被女孩們圍在草叢裡,背後是廣袤的草原和無邊的穹廬。

那些衣物,那個花環,被慕情珍而重之地放進一個箱子裡。那是他從仙樂帶來的,裡麵還有一隻玉笛,一枚手鐲,一封家書。

寥寥幾物,幾乎容納了慕情至今的所有財富。

與慕情想象中不同,這裡的人們並非殘忍嗜殺,而是像漢人一樣忠心義膽,甚至比漢人更正直、豪爽,有些都正直得傻乎乎的,比如風信。

這年遷移,到了牧場已經是夏季。六月的草原,正蒸騰著烘烘的熱風。

夜裡會舉行宴會,幾個小部落的特勤坐在一起,族人們跳著舞,吃燒烤的羊肉,喝些加了黃油的奶茶。

慕情作為漢人,本來不想加入的。畢竟這裡不是單純風信的部落,人多眼雜,也不是每個人都像薩力合部的那樣淳樸親善。

正當他百般無聊地窩在氈車裡翻羊皮卷玩,風信神神秘秘地掀開門簾走進來。

慕情正想給他倒茶,卻被扯著手腕遠離篝火、溜出大營。

風信說要帶他去個好地方。離開火把的月夜清朗如水,風裡隻有草香、花香,遠處的小山丘巒起伏,像睡獸的脊梁。

草原正在沉睡,而人們剛剛醒來。

風信拉著他的小妻子到了一處山丘。這裡恰到好處的低矮平坦,不會累到他矜貴的妻子。

“這裡是哈木圖*。”風信把自己參加宴會的禮服大氅張開,鋪在草上,才肯讓慕情坐下。“是我長大的地方。”

(*哈木圖:我自己編的)

慕情乖巧地坐下,嘴上不忘道:“小王子就這樣跑出來,我看警衛的士兵要被砍頭了。”

風信撇撇嘴,難得地,沒有嗆回去。他挨著慕情坐下,手伸進貼身的羊皮袋裡,掏出一個神秘的布包,遞向慕情,表情既嘚瑟又欠揍,還有點小心翼翼的緊張。

慕情看看布包,看看他,表情更加一頭霧水,寫滿問號。

“打開看看。”風信拉起慕情的手,把布包“啪”地一聲拍進他手裡,頭一扭就什麼也不說了。隻有亂動的腳才能顯示出小王子此刻的緊張。

慕情有點呆,他看看布包,那上麵繡著金色的圖騰;再看看薩力合親王不安晃動的腳腳,會心一笑,雙手捧著打開了布包。

那竟是一隻銀手鐲,鑲嵌著青色的寶石和珍珠,雕刻細致的花紋、圖騰,栩栩如生。古樸厚重、承載著綿綿情意。

“把頭轉過來,你不想看我戴嗎?”慕情輕而易舉地將手鐲穿過手部,掛在那細瘦的手腕上,稍稍一晃,與他從仙樂帶來的玉鐲碰撞,叮鈴輕脆作響。

風信這才扭過頭看他。好家夥,臉紅成一片。

“......合適嗎。”看了許久,薩力合才堪堪憋出一句來。

“你定做的,怎麼會不合適。”慕情還在晃著手腕玩,眼睛在月輝中亮著。

“???你怎麼知道……”

“我這手腕細成這樣,隻有定做才能如此合適。”慕情遞過去一個“你傻啊”的眼神。

“那、那你喜歡嗎?”被毫不留情地揭穿後,徹底麵紅耳赤的風信這樣問。

慕情舉起手腕,借一彎月光研究手鐲,出口卻答非所問:“為什麼鑲嵌青寶石?”他記得青寶石很難求。

風信笑起來,頗有些羞澀,摘了皮手套,露出大拇指上的扳指給慕情瞧。

澄輝裡,兩枚青寶石瑩瑩地發出沉靜的光。

“這是額吉*給我的,她告訴我,要用這個贏取心上人的芳心。”二十歲的草原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額吉:媽媽)

“那珍珠呢?”慕情不動聲色,細白的手指撫上那兩顆瑩白的珍珠。“這是草原,不是南地,你的珍珠哪來的?”

“和契丹人做買賣換來的。”薩力合雙手撐地,向後仰去。

“你和契丹人做買賣?!”慕情又驚又怒。除了仙樂,契丹是整個東天狼最大的敵人。“真不愧是'草原的尖刀'啊,插進自己人胸膛?”

“這有什麼!”風信坐起身來,麵色突然正經:“無論是東西天狼部,還是契丹,或是室韋,甚至是北方與南方,總會統一成一個整體。”

“在我們英明神武的薩力合王帶領下?”

風信搖搖頭:“或許不是我,或許是我。”

他轉頭看慕情,神色認真:“會有那一天的。到時,天下太平,北方不用四處征伐,南方不必憋屈地送來人質——還不情不願的。”

他調笑道。慕情卻沒有搭腔。

他見過豪放大笑的薩力合、見過馳騁疆場的特勤、見過逗他開心的丈夫,唯獨此時麵前這個,年輕又野心勃勃地指點天下的王儲,最讓他心動。

此等博大的胸懷麵前,南人一畝三分地的逼仄又算得了什麼呢?

慕情這才感受到了草原——緘默而慈悲,寬厚又仁愛,柔情與剛烈並驅——也感受到真正的薩力合。

“過來點。”小妻子這樣喊道。

風信聽話地湊過頭去——就感受到一枚軟糯的吻正落在他臉上。始作俑者呼出的熱氣掃在臉頰,掃紅兩個人的耳尖。

“!!!!!!!”風信回過神來,慕情早已撤退,抱著膝假裝看鐲子。

“你親我了!!!”娶了媳婦一年了,才得到一個親親的風信很開心。

“……”慕情紅著耳尖捂臉,能不能小聲點!

當夜,在遠離大營的草場上,久久回蕩著某人贏得美人香吻的激動咆哮。